灯火通明的平津巷内安置着数百名学子。
身后叶小娘子适时发出一声惊呼:“浮山书院上该不会真有鬼怪吧?”
“发生什么了?”
宋知跟在张然身后,始终保持着三尺距离,闻言转头讶异地问。
前面的张然没作声,一路小跑到一扇破旧的大门前,道:“这里便是我复习的地方了。”
简单的门头,门扉开始腐朽,风一吹就不住地晃荡,簌簌作响,贴在门上的楹联早已褪色,遍布蛛网尘灰,只有门闩尚且干净无尘。
叶小娘子皱眉盯着大门左看右看,分外嫌弃地开口:“脏死了!在里面读书会生病吧。”
宋知笑笑没有说话,抓过叶小娘子的手,猛地拍在门上,腐木应声而落,露出里头杂草丛生的模样来。
“阿知!”叶小娘子失声尖叫,雪青的裙衫上落难了尘灰,黑一块紫一块的。
阴影里,宋知笑了。
晦暗的纸灯下,宋知狞笑着,恍如地狱来的恶鬼。
“我可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叶小娘子如何得知?”
一边默不作声的张然刚想抬头说几句,缓和气氛,哪知宋知一点机会不给,反手给了他一个巴掌。
啪!
响亮清脆的一声,张然都愣住了。
“你白日里约我到平津巷,我还以为会有什么惊喜,没想到你竟然是为了向我示威!”
“亏我平日里对你那么好,为供你读书,到渡口卸货,干又脏又累的力气活!你如今就这么报答我!和我妹妹搞在一起!”
“现在把她带到我面前是想做什么?压我一头吗?我告诉你!不可能!”
宋知声嘶力竭两眼通红,骂得煞有介事。
周边学子纷纷探头。眼见一个身形单薄面带病容的姑娘在风里悲戚地控诉着,顿时心生怜意。
叶小娘子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抓着宋知的衣袖,哆嗦半天挤出一句:“你胡说!”
“狗男女!去死!”宋知高喊,一把拽过张然,把两人堵在门里,袖中匕首却是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沉静的平津巷突然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宋知眼睫一动,一颗硕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滑下。
“你拿孩子威胁我?”女子突然大恸,眼神愤怒又失望,“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你说我和父亲断绝关系后就带我远走高飞,等你高中就娶我!可是呢!还没高中就在书院里乱搞!被赶出来之后还,还背着我和我妹妹做那等腌臜龌龊事……”
人群一阵哗然。
平津巷夹道旧屋里接二连三地窜出义愤填膺的学子来,古老的石板路被压得咯噔作响。
叶小娘子崩溃大叫,猛地退开宋知向外冲去。宋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哐当一声,匕首滚出数米。
人群顿时炸了锅,几十个学子拦住叶小娘子的去路:“她想杀人!抓住她!”
半个身子陷在草丛里的张然直勾勾盯着宋知,仿佛锁定猎物的毒蛇。
两人对峙半晌,宋知突然跪坐,嗫喏双唇,颤颤巍巍伸手,好像要挽留他。
“张然,竟也不是你的真名吗?”
看戏的学生突然大吼:“钱程!你竟然冒充山长!”
三两个学子从人群中挣脱出来,愤慨地盯着一脸邪笑的张然。草木葱茏,他独卧其间,宋知突然灵光一闪,有什么东西就要脱口而出。
慌乱间抓住一个学子的裙裳,宋知急切地问:“山长,浮山书院的山长在哪?”
“敢问知县大人,浮山书院山长现在何处?”
室内正中放着一张红木圆桌,三四把雕花春凳围了一圈,桌上正摆着饭,热气腾腾的。
两侧安置着博古架,谢怀英停在博古架前翻阅风月解,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句。
知县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正要张罗着青岑坐下,那边谢怀英又开了口:“在扬州?不像。”
“山长对外都说在扬州,其实和我们这些学生一样,都留在瓜洲。”一个学生把宋知搀起来,老老实实答道。
宋知不解,悄悄瞄了钱程一眼,顺着人设问:“那山长可还安好?我怕……”后半句宋知没说出来。
钱程却大摇大摆拍拍屁股站起来,笑嘻嘻地看着宋知做了一个口型。
众目睽睽之下,病弱的宋知一个猛冲把钱程撞倒在地,挥刀扎进他的喉咙。
刹那,鲜血迸溅。
人群瞬时爆发出惊呼。
滚烫的血液灼得她双手颤抖,顷刻间泪如雨下。
“你骗我,可是为了跟着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眼看匕首就要扎进胸口,后面呆住的学子们纷纷上前拉开,七嘴八舌地劝宋知理智。
半晌颜色灰败的脸上忽然绽开一个笑容。
“你们送我去公堂吧。”
按本朝律法,杀人当偿命。
于是宋知和谢怀英在牢房相见了。
不过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
昏暗潮湿的牢房内听得见老鼠吱吱的叫声,森冷的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稻草,零星的灰白人骨装点在角落,碳盆里明灭着红色的火。
青岑看见宋知被押进来的时候,人都是木的。
谢怀英抱臂站在一边笑:“演戏演过了吧。”
谢怀英知道宋知不是坐得住的,在他和青岑出门的时候宋知也会出门。虽然不指望她能查到什么,但她在外面不惹事已是万幸。
但现在就是万幸中的不幸。
宋知的想法就很简单。浮山书院的山长张然被钱程冒名顶替,那真正的山长肯定受制于他。
钱程能在外面随便散播浮山书院的消息,那他的身份肯定不是学子那么简单。
离开书院后他需要一个栖身之地,平津巷他肯定不住,那就应该是书肆。
被他顶替的山长留在瓜洲,又被限制行动,受浮山书院学子死亡事件影响,宋知想不到比牢房更合理的地方。
“未必是件坏事呢。”宋知扬扬下巴,示意谢怀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