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仍然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怀中的小云,三姐碰了碰她,“娘,她好像睡着了。”
杨小云面色平静,胸前微微起伏着。
“夫人,您的丫头不要紧吧?”车夫立在车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呆呆看着,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什么。待到车厢内重新安静下来,他才弱弱开口,“俺听闻这边常有人冲撞邪神,以致恶灵上身魂魄移位······您家的丫头是不是招惹到什么不该招惹的东西了······”
何意没有理他,将杨小云抱在怀中,把自己的外罩衫盖在她身上。
她抬起头看他,额角挂着一滴汗珠。
车夫被盯的有些打怵,手扶着车轼,犹犹豫豫道,“要不,夫人您看,咱们先回平凉府,找个大夫看看您家的姑娘,等养好了再出发也不迟啊。”末了,又道,“不然,这荒郊野岭,俺的马车又颠,怕是够人遭罪的。”
何意拢了拢杨小云的头发,问车夫,“到沔州还有多远的路?”
“还有十多里的路。”
她沉默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昏睡的小云,又掀开车帘,向外眺去。
“赶路吧,赶在日头落山前,早些到。”
剩下的路在不知不觉中便赶完了,马儿一直向西奔腾,夹杂着马鞭的声响,车厢里一片寂静,车夫也没再多问。
夕阳出现在西北的旷野上,在马车奔腾的正前方,宛如一只火红的眼睛,直直注视着旷野上向它奔腾的马车。
这个傍晚,天空澄明干净,没有一丝云霞,成群的大雁扑啦啦掠过,在天际徘徊鸣叫。
马车渐渐慢了下来。
何意不动声色地坐着,将小云安放在一个舒适的位置,她攥着衣袖,沉默着没有抬头。
“夫人。”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掀开了车帘。
“到了?”何意坐起身,手中攥着果篮的提手。
“夫人······”车夫有些犹豫,面露难色,“沔州应该是到了,但是······俺找不到您说的什么陆家茶铺,这里······”他咽了口唾液,“这里好像刚打过仗······地上,地上有好多死人······”
“啊?”何意一下子起身,向他身后的外面望去。
视线狭窄,她什么都看不见。何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她颤抖着双手,似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没说出。
接着,她一把将车夫推了个趔趄,拔腿跑出车厢,一跃下了车。
“嗳!夫人你去哪儿!”那车夫傻了,等到反应过来时,她已跑远了。
三姐愣住了,接连发生的一件件怪事把她本就脆弱的内心彻底摧毁,委屈、痛苦、阴郁······一连串情绪潮水般涌来,让她再难承受,她看了看一旁昏睡的小五,又朝母亲离开的方向望去。
外面是残阳的血红,一无所有,楼宇店铺,都已化成火中残骸。而道旁,秃鹫低低盘旋,啃噬着一旁的枯骨······
她看不到母亲的身影,茫茫西北的大地上,血红的日头将大地上的一切照得苍凉凉坦荡荡。那些死去的躯壳就躺在她们四周,而躯体的灵魂早已融入熊熊火焰与滚滚残阳。
有的人敞开怀抱,似乎要迎接什么东西,亦或是保卫。幼小的躯壳离了襁褓,躺在大地上变得又冷又硬,小孩的血流一直渗到沙土龟裂的缝隙里。哪个是他的母亲呢?另一边躺下的,有男有女,各式各样的表情,各式各样的动作。还有人的躯体和车轮堆在一块儿,还有人就匍匐在店铺前的台阶上,手中拿着破了的算盘,算珠叮叮当当滚了满地。
广袤无垠的大地上,迎着残阳,趴在马车的栏杆上,她扯开嗓子哭了起来,边哭边抽泣,身躯起伏颤抖。鼻涕跟着眼泪一块淌下,她慌忙抽搐着用袖子擦拭着脸,粉黛被擦得花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