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父猝不及防,一双手拼命地抓了根树枝,树枝断了,抓了根野草,野草也断了。
他看着岑永旼,满目震惊,想将岑永旼骂个狗血淋头,想问清楚岑永旼究竟为何要谋杀亲生父亲,却没有机会了。
直至再也看不见爹爹了,岑永旼才佯作惊慌失措地道:“来人啊,来人啊,我爹爹掉下去了。”
他跪在悬崖前,对闻声而来之人道:“怎么办?我爹爹还有救么?”
来人答道:“怕是没救了,连具全尸都不一定找得到。”
越来越多的人聚了过来,岑永旼流泪满面:“我要下去找爹爹。”
他自然被人拦住了。
他哭泣不止,忽而从观音寺中来了一小沙弥。
小沙弥道:“阿弥陀佛,施主请随小僧下山寻找令尊。”
岑永旼战战兢兢,生怕爹爹没死透,向这小沙弥指认是他将其推下山的。
大不了……他眼神一冷,大不了将这小沙弥杀了吧?
杀一个人是杀,杀两个人也是杀。
他连生身之父都杀了,对一个小沙弥心软做什么?
万一功亏一篑,他便得锒铛入狱了。
万一同那梁白薇的爹爹一样,判个死罪,不是平白将偌大的家业拱手让给了岑永昭么?
半个时辰后,他找到了爹爹。
爹爹双目圆睁,摔得不成样子,但是看不出死没死透。
他低下.身去探爹爹的鼻息,右手猛地被爹爹扣住了。
这老不死的,真没死透。
他瞪着爹爹,口中道:“爹爹,儿子可找到你了,儿子这便带你去找大夫,你定会转危为安。”
岑父道:“是你……”
岑永旼吓了一跳。
幸而爹爹堪堪吐出两个字便断气了。
爹爹要说的必定是“是你杀了我”,上苍有眼,不容爹爹说完。
岑永旼暗暗地松了口气,继而哭了起来。
小沙弥安慰道:“施主节哀。”
其后,小沙弥帮着岑永旼将尸体抬上了马车。
车夫吃了一惊:“老爷他?”
岑永旼答道:“爹爹他不慎坠崖,驾鹤西去了。”
回到岑府后,岑永旼命小厮速去梁府,让梁白薇赶回来奔丧。
岑父只给了梁白薇五日,早已过了,两个家丁催了又催,梁白薇只能用银子堵他们的嘴巴。
在岑父过世前,梁白薇绝不会回岑府。
她尝过禁闭的日子,不想再尝第二次,就算是一盏茶的辰光都不想。
终于,她等来了岑父的死讯。
岑永旼虽然不成大器,对其父倒是下得了手,她不知该不该佩服岑永旼。
这倒是多亏了“秦娆”与岑永昭夫妇,不然,岑永旼怕是不会这样快下手。
关她禁闭的岑父死了,接下来便该对付“秦娆”与岑永昭了。
她匆匆赶回岑府,冲进灵堂,伏在棺盖上哭泣。
“我不信,我不信,我上一次见公公,公公还好端端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她厉声道:“将棺盖打开来,我要亲眼看看是不是公公?”
一旁的小厮便将棺盖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果真是岑父,死得好,死得好,老东西胆敢管她禁闭,该死。
“真是公公,公公啊,你怎么这么快就去了?你忍心丢下祥儿与瑞儿么?你不想见祥儿与瑞儿娶妻生子么?你不想见我们河西岑氏愈发壮大,上达天听么?”
“我的命好苦啊,短短十日,没了两个爹爹,我可怎么办才好啊?”
“公公,你快醒醒啊,我还想再听你说说话。”
梁白薇哭得撕心裂肺,演得几乎自己都要信了。
岑永旼正在一旁,陡然见得爹爹的遗容,心脏一紧。
爹爹是他杀的,死不瞑目,爹爹的双目是他阖上的。
不知爹爹是否会向他索命?
这世间没有鬼,否则,河西岑氏杀了九代的女婴,为何没有一个女婴前来索命?
所以爹爹亦不会向他索命。
哭泣间,梁白薇被岑永旼扶了起来。
她耳语道:“夫君做得好,待爹爹下葬,这河西岑氏的族长之位便是夫君的了。”
岑永昭正披麻戴孝地接待前来吊唁的亲族,瞥了岑永旼与梁白薇一眼。
那岑永旼从前不曾与爹爹一道去过观音寺,且他从不知岑永旼信观音菩萨,这次,岑永旼突如其来地邀爹爹一道去观音寺,爹爹却死于非命,必然有蹊跷。
爹爹的死怕是岑永旼所为,但他私底下调查了一番,没人瞧见爹爹是被岑永旼推下去的。
是以,爹爹的死只能归咎于爹爹不慎失足。
按照河西岑氏的规矩,继任者定是岑永旼。
而他岑永昭自认才能远胜岑永旼,便因较岑永旼晚出生,只能屈就于岑永旼之下了。
可恨。
毋弗如亦是披麻戴孝,她拿了一身孝衣来,给梁白薇:“嫂嫂,快去换上吧。”
梁白薇伪装得极好,面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欢喜之情,连她都差点被梁白薇骗了。
梁白薇似乎忘记了同“秦娆”的争吵,梨花带泪地道:“多谢妹妹。”
说罢,她便拿着孝衣,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这才笑了出来,痛快!痛快!
她才不要泯然于众生,做劳什子的市井妇人。
她梁白薇定当踩着河西岑氏,尽享荣华富贵。
就算她七老八十,亦是风韵犹存。
“嫂嫂瞧来甚是欢喜。”
忽有一人出声道。
梁白薇面孔一僵,循声望去,见是“秦娆”,杀心骤生。
“嫂嫂这副样子好生可怕。”毋弗如笑道,“我可不是来偷窥嫂嫂的,我是来给嫂嫂送桃木枝的,桃木枝辟邪,嫂嫂记得随身带着。”
——人死后,吊唁过死者之人皆要随身携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