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我能和水川结婚的,只是我让她失望了。
如今知道黑尾铁朗这个人的存在之后,她对水川的执念便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可我告诉她,「黑尾他是我的高中同桌,我们认识了很多年,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你怎样也不能往那个方面想。」
很好很好的朋友,我那时是这样对奶奶说的。弟弟只在旁边听着,问了一句:“黑尾铁朗?是我们学校那一届排球队里打主攻那个?”如今他在音驹的校队里打副攻手的位置,对有关排球的事情都挺上心,大概也听说了不少前辈的事迹。我点点头说是,奶奶坐在摇椅上愣了一愣,喃喃地说:“主攻?铁朗他是搞运动的啊?搞运动行业,那也挺辛苦的。跟你做医生一样,不轻松啊……”
此刻黑尾铁朗正坐在我身边,低头专心吃着他碗里的鱼肉。
从记忆里抽离出来时,无论近期或是十分久远的记忆,总会有种恍若隔世之感;这样近距离地望着黑尾铁朗的侧脸,呼吸着近距离的他呼吸过的空气,隔世之感便愈发强烈。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从何时知道奶奶有糖尿病这回事,又是如何让奶奶知道他自己喜欢吃鱼而非吃虾。正如奶奶说的那样,他的工作不轻松——原本我与家人已经给他添过一次麻烦,如今他屡屡关心,未来恐怕又会招致更多麻烦。他在心里究竟是怎样想的,明明与他认识这么多年,我还是不得而知。
今天黑尾穿着红低领毛衣与黑裤子,翘起来压不下去的头发如故,却还是与我认知中穿运动服、穿黑西装的黑尾铁朗有种强烈的割裂感。他极少穿红色的毛衣,至少我极少见他穿。以前音驹的队服确是红色,可在毕业后工作的这些年里,他大多数时候都是西装革履的——总穿着的白衬衫的领很高,脖子通常只露一半出来;今天突然见他露出整个的脖子,便会觉得不同于寻常了。黑尾身上有一种不是香、但闻起来便会想到秋冬季节的羊毛纤维的气味,余光里映着红色,亦是很温暖的。他吃鱼,每做一次吞咽的动作,喉结就十分明显地滚动一下。
弟弟端着碗,在餐桌另一侧不动声色地带着笑意打量我,似乎要把我盯出一个洞来;平日里我总在弟弟面前拿出长姐风范,此时此刻,竟真的被他盯得不自在,只有将仅我自己知道的、偷偷摸摸的注意力从黑尾身上拿开,才会真正觉得心安。
“对了,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我的手,”黑尾嘴里还含着米饭,含糊不清地说,“前几天关车门的时候不小心夹到了,没什么大事。”
我点点头说没伤到骨头就好。看见他手边的杯子空了大半,我准备站起来替他添一些果汁,弟弟这时却在餐桌那头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他说黑尾哥是打排球的人,手上的伤很要紧,一定要好好养伤,别留下什么病根才好。我的腿为站起来已经使了些力气,现在又重新坐回椅子上。黑尾偏过头,大概是看了我一眼,又把视线放回弟弟的身上。他说自己不像平时打交道的那些人是职业选手,而且自从工作之后,也很少有时间可以用来打排球了。
“嘛,工作忙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以后黑尾哥有时间就可以找我一起,我来给你托球!”
弟弟一提起排球,整个人就变得神采奕奕的。他朝我抬了抬下巴,又对黑尾说,
“去找我姐也不是不可以的。她这人虽然不怎么爱运动,但唯独对排球还有一点喜欢呢。”
“是吗?”黑尾颇为讶异地挑起眉毛,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对这可是一点喜欢都没有。”
他说完这句话就定定地看着我,一秒、两秒,视线也不过停留了短短一瞬,却让我觉得他想说的实际上不仅于此。我没有理会弟弟,也没有理会他,但终于站起来拿到了那盒苹果汁,从他面前拿走他的杯子,手背与包裹他手指的棉质绷带轻轻刮蹭了一下。因为站起来,全桌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我觉得不自在却要强装自在,最后还是淡淡地反驳一句:“怎么可能一点喜欢都没有呢?”随后琥珀色的液体哗啦哗啦倒入他的杯子,大力地落在杯底,溅出几滴;晃晃荡荡停在杯口,终于是满了。
“人总不可以一辈子不运动。”我补充道。
他迟疑了一下接过杯子,说谢谢。
“不用谢,”
我总觉得那一瞬的迟疑不像是黑尾一贯的风格,低着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明明又理应说些话,于是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
“一会儿吃完了蛋糕,我开车送你回去吧。今天天很冷,你的手又不方便。”
奶奶很快地替他答应了,嘱咐了“晚上开车要注意安全”“不可以为了抢时间闯红灯”……诸如此类的话。嘱咐完一大堆,又让我下楼开车的时候顺便倒掉家里的垃圾,外面太冷,免得她待会儿还要出门一趟——如此一来,根本没有给黑尾作出回应的机会。
—
拉开车门,黑尾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我的副驾驶上。
“别坐副驾驶,你去后排我身后这个位子吧,那里比较安全。”
他手握着车门把手,门刚关了一半便停住了。寒风与街边油炸丸子的香气一起吹进车里来。我不喜欢吸进冷空气的感觉,所以顺手从包里掏出一只口罩戴上。
“哪里有这么多讲究?之前几回那么多人,都是我坐在你副驾驶的。”
我可以理解,对于黑尾铁朗来说,坐在副驾驶大概是种常态。平时和客户或者投资方在一起,他要么是坐在驾驶位的那一个,要么就是坐在副驾驶——人们往往会让信任的人坐在自己的副驾,但却绝对不会让贵客坐在这里。以前听教授讲汽车文化,讲到车上的位置这件事,他说往后你们上班了要知道,请自己的上司上车,总不可能替他们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请他们做到副驾上去。为什么呢?说白了,司机遇见事故,第一反应绝对是本能地要保护自己——方向盘一转,那最先遭殃的自然就是副驾驶上的人。那时我坐在台下,表情与身体木木的,怨恨着教授为什么不快点把幻灯片切换到下一页。我想到父亲在高速上发生的车祸——全车人都幸免于难,除了坐在副驾驶上的他。那时开车的是他最好的朋友,父亲怕朋友晚间开车会打瞌睡,专门坐在他旁边,只是想要陪他说说话。
所以后来,只有在能百分百保证自己精神状态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