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知道我会从吃完饭后就开始睡午觉,喜欢蒂姆波顿的电影,抽屉里藏了很多看上去黑不溜秋的电影周边明信片。我相信这些当然都是黑尾告诉他的,在他之前,只有黑尾一个人对我的这一切了如指掌。高中时吃完就睡这事儿,我的发小闺蜜至今都不知道,因为那时她最鄙视懒惰的人,而我不想被她鄙视。
最开始是黑尾告诉我,排球部里有人很喜欢我。我笑着说这个人不会是你吧,结果被他疯狂摇着头否定了。
——好吧,不喜欢就不喜欢。
然后我告诉黑尾,我也有喜欢的人了,但即使这样也一点都不想谈恋爱,还是叫排球部那位在我身上省省心思吧。
可黑尾不干,一定要让我猜猜看是哪一位部员。我拗不过他,千不情万不愿地被拖去看他们的比赛。比赛结束后去见他的队友们,在见到的那一刻、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就心想,这还用猜吗?人群里那个棕色头发的男孩,拥有着小狗一样的眼睛,湿漉漉亮晶晶的,无论正在对着谁说话都会盯着你的眼睛。他见到我时露出来的笑容,就和我见到你时露出的一样——我怎么会猜不到呢?只不过那时的我是不擅伪装,而犬冈是生性如此,过多少年都不会改变。
就像十年后我们在医院重逢,我的手上拿着动物体检报告,阿走的怀里抱着姜黄色的猫咪。他虽然仍是对我笑着的,笑容却不似第一次面对面说话的时候。他仍然有一双小狗的眼睛,只是看我的眼里已了无爱意;然而我并不为此感到难过伤心。全因为,哪怕阿走是我高中三年的唯一一段故事,我对他也没有那样多的爱吧。
父亲因故去世也是在高中二年级那年。他是在新年前几天去世的,那时学校已经放假。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没有对身边的同学说起这件事,哪怕犬冈与黑尾也是在那很久之后才知道。和家里的亲戚大人们一起安排父亲的身后事宜,我在人生头一回感觉到如此忙碌,难过的时间没有,所以甚至连自己的悲伤都延缓了好久好久。
定好下葬那天正好是新年第一天,葬礼举行在海边,其实比起葬礼,更像是一个小小的告别仪式。跨年夜我住在海边的酒店里,闭上眼睛,可以听见潮声阵阵与在市中心一朵接一朵绽放的烟花。零时零分,黑尾给我打来视频电话,让我看他和孤爪研磨一起放烟花;而阿走给我发来长长一段告白的话,末尾的一句是“新年快乐”。视频里的黑尾带着十分快乐的神情,孤爪藏在背景板里,不吭不响地拿着两只烟花棒。我突然想起日后身边只有弟弟和年迈的祖母作伴,要好好地照顾他们,不可以让他们难过;可这样想着,自己心里倒先难过起来。看着屏幕里的他们,骤然之间泪水已流了满面。也是这时我头一回见到黑尾手足无措的样子,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焦急地问我怎么了。我说没怎么,只是太开心,犬冈他刚才跟我表白了,我决定和他在一起,这样以后就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黑尾在屏幕那边,似乎是愣住了。
我知道我曾说过自己喜欢别人,说过我根本没有想过恋爱这回事——也许在黑尾沉默的那段时间里,他也是想过要开口问我的。可他最终却是什么也没问,只说,“这么突然?不过也挺好,祝福你们咯。”
他说祝福我们,可这年的跨年夜很冷、很冷,我整个人蜷在被窝里,在挂断黑尾的电话之后崩溃地大哭出声。我记得自己哭得胸口一抽一抽,最后竟然到了无法呼吸的地步。不停地给犬冈走发消息,看见他一直一直不断不断说喜欢我,就会觉得很安心。我想我那时一定很需要一个人来拥抱自己,否则未来也不会急着将自己投入到一段又一段的感情里去,说到底其实只是渴求温暖而已。所以后来在感情上吃大亏、倒大霉,都是我咎由自取的苦果;只是无论如何我都对不起阿走,对不起他在十六十七岁时真挚又热烈的喜欢,对不起我们在一起的那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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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安分地过完了这一年里接下来的时间。
犬冈在十二月的最后一个周二带着猫来复查,它恢复得很好,已经可以和柜台前我们自己收养的流浪猫玩耍打闹。犬冈的女友亲手给它做了漂亮的猫咪衣服,橘黄色的针织小毛衣,最中间还有一朵小白花图案。我夸她是个很温暖的女孩子,可以共度一生的话,一定是非常幸福的。犬冈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笑了,笑得很开心。我们谁也没有提过去的事情,只是他来时顺便为我带了一杯温温热的柠檬手打茶。犬山走之前说谢谢我治好他们的猫咪,我是真的个很棒的动物医生。父亲说过作为医者,可以得到病人和家属的肯定就是最开心的事情。在犬冈给予我这样的赞誉时,我又有了想哭的冲动,不过只有短短一瞬间,最后我还是坚持住了,笑着对他说谢谢。
看得出来他现在过得很幸福,我发自内心地祝福他,祝福那个被他喜欢着的女孩,还有祝福他们一起养着的姜黄色猫咪。犬冈是内心十分温暖的人,我相信他们未来一定可以过得很幸福。
不知在他人眼里的我过得算不算幸福,在我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换下深蓝色沾着动物毛发的医生服,将手插进大衣口袋独自慢悠悠晃荡在东京街头的时候。不爱去抢十字路口还剩下二三秒的红绿灯。路上行人皆行色匆匆,三三两两去往这个或那个地方,而我双手放在口袋里慢慢地走,简直像个异类。商场的广告屏换成了3D的屏幕,播放着钢琴曲伴奏的奢侈品广告;右上角是小小一排倒计时,当我看到它才意识到时间流逝得是如此之快。很快就又要到下一年。
跨年夜,我亲自下厨给弟弟和奶奶做饭。弟弟让我留出了一小块生猪肉,我热锅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将猪肉剁成细碎的肉丁,用手捧着撒进乌龟们的盆子里。他偷偷凑过来告诉我,奶奶在之前给黑尾铁朗打过电话,希望他来家里和我们一起跨年;但是黑尾推脱说今天晚上还有应酬,不能过来了。他问我是不是觉得黑尾真的来不了,为什么他今天晚上还会有工作?
我将鸡蛋打在锅里,说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不是每一个重要的时刻身边都会有人陪着的,无论是谁,都要慢慢学着习惯这些才对。
那抛开这些不谈,你心里怎样想呢?
弟弟问,在你心里,你希望黑尾哥可以陪着你吗?你看他的眼神和看水川先生的不一样,和看之前那些人的都不一样,这连我都可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