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原因她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
约莫过了一年多,所有人才又突然被她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那时起她开始频繁地发表自己的写生画作品,有时是在山间,有时是在海边;异国他乡的街头也会有。赤苇并不去问这些年间她经历过什么。他知道了当下的她过着一种离自己很远的生活,但想,只要她是快乐的,那便是最好的。
直到他可以看见。他点开她的社交主页,望见她头像下面那行浅色的小字。
日本,小樽。
所有同事听见“小樽”的第一反应,都说那离东京实在是太远了。足足九百多公里的路程,大夏天的过去多麻烦呀。赤苇京治却并不觉得这有多远——东京到小樽,乘飞机不过要一小时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出发前,他在家翻出高中时的笔记本。扉页的透明壳里夹着一张边缘齐整的字条,不太平滑的纸张,墨水在当时她落笔的瞬间就晕开了。这是从一张表格上裁剪下来的。那时是在课间,她匆匆赶赶填完信息表就跑了出去。等抱着一胳膊零食回来再看表格,才发现自己将地址栏错填成了自己小时候待过的爷爷奶奶家。
事后她去找班长要了一张空白的新信息表,原来填过的那张旧的不知所踪,她亦没有追究它的去向。它实则是到了赤苇的手上。他望着纸上潦草写出的“小樽”,想难怪她说话时偶尔会带点北海道方言。赤苇替她涂抹掉其他信息,唯独自己留下这样一小块——他至今也弄不清自己这样做的原因,只是当下就那样做了,不带任何思索的。
如果让她知道的话,大概也只会觉得他这个人特别恐怖吧。因此,赤苇并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
“你好?请问你是……”
循着字条上所写的地址,赤苇来到这里。为他开门的是一位身穿藏蓝色和服的老人,满头华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玳瑁眼镜,身上有很重的书卷气。并不算太大的院子,搭了葡萄架,盆盆罐罐里栽着各色蔬果,一片生机盎然。
“初次见面,我是朝雾的同学。”
赤苇恭敬地低了低头,再抬起头来时,直对上这位老妇人的眼睛——她的眼睛正透过镜片打量着他,兼具着好奇与怀疑两者的目光,就好像他们曾经认识。老人打量了他好一会儿,问:“你是从东京来?”
朝雾过去所认识的人多半在东京。老人推了推眼镜,走向他的步履有些蹒跚;赤苇伸出手扶了她一下,说,是,我从东京来。老人了然地露出一个笑容。
“你是……赤木同学?感觉很眼熟呢,似乎在那孩子的毕业相册上见过。”
老人神色中的锐利之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馨的柔情。赤苇有些惊讶。
“我是赤苇京治,”
读音是相似的,不过是Akaashi而不是Akagi。他接着问,“您认识我?”
“啊,真的是你。”老人笑了。“抱歉记错了你的名字。过去常常听她提起你呢——怎么会想到到小樽这个地方来?我以为她和以前的同学都没有联系了。”
是全部没有联系了。
赤苇差点就要说出来。可是说出来,就好像是在怨恨她。而自己对她的经历一无所知,就算偶尔会觉得恼火,怨恨也是不应该的。
奶奶为赤苇指了一个方向,说真不巧,朝雾今天有事出去了。庭院里爷爷的自行车已经闲置许久,链条有微微的生锈——如今他们出门多半是靠双腿行走。
奶奶把有些生锈的自行车借给他,他骑上那条街道,心怀着愿望却看似漫无目的地骑着。日光将他的脸灼得发烫,小腿肌肉传来微微的酸涩感,让赤苇回想起从前在社团里训练的日子。
有冷气从身侧的店铺漾出,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刺鼻的油漆味道。赤苇捏住刹车,发觉自己是停在了一家挂着“暂停营业”牌子的婚纱店前。
然后他看见她。
她穿着婚纱站在那里。他看见的是她的背影,而她透过镜子,眼神的光直直照进他的眼睛里面。
忽然之间,赤苇京治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在冬季蛰伏很长时间的动物,突然暴露在了阳光底下。
……
她看上去同样惊讶。直到陪在她身边的女人对赤苇下了逐客令,她朝他比了一个手势,让他等一等。
再走出更衣室时,她穿着最简单的衬衫与牛仔裤。她轻轻拍拍赤苇的肩膀,说,好久不见,然后问他是否愿意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天。赤苇答应了,他们和婚纱店的老板告别。
推开玻璃门后,她走在了赤苇的右手边。
“恭喜你。”
赤苇看着她,觉得她的面容较之前并没有太大变化。稚气到过分的学生样,丝毫不像是一个快要结婚的人。
可是,她为什么会一个人来试婚纱呢?那个会和她结婚的人呢?
那个和她在一起的人,会让她独自一人来挑选婚纱吗?
赤苇的心乱极了。
“是准备结婚了吗?”
她抬起眼睛望着他,神情有些困惑。她许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突然地想要绕到他的另一边去;身后传来汽车鸣喇叭的声音,赤苇轻轻握住她的胳膊拦住了她。
“……你快结婚了吗?”
换种方式,他又问了一次。这样的事情,可却要一遍又一遍地问她,还要做出一副仅仅是在寒暄的样子。赤苇想,这怎么不算是一种残酷呢?
看上去有些难堪地,她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她轻轻将胳膊从赤苇手中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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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时我在草稿本上画满黑白琴键。
入学第一年的联欢会上,我和高三的学长四手联弹,表演的曲目是《花之舞》。在那之后,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了我能拿得出手的不止有优秀的成绩。班主任评价我为方方面面都优秀的学生,曾经有好几次,她邀请我到家中为她的儿子辅导钢琴。
钢琴这个东西,就像养在鱼缸里、几天不喂就会自己饿死的金鱼;一段时间不去弹它,手便生得像从未学会过。繁忙的课业与特长双重压迫,我的高中生活因此过得很辛苦。这点赤苇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