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道:“又要逃?”
那属下知她情绪反复,不敢再言,只看风媱扭头看向前方,生冷的话音里掺着无尽厌烦,道:“这次逃又逃到哪里去,本王是逃够了。”
风诚自后浴血而归,来到风媱身边恳切道:“王君!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也要想想世女啊!”
“阿诚。”风媱转头看她,眼中是近月来少有的清明。风媱不以名字唤她,不以职务唤她,而是以少时的友称唤她,令风诚一阵意外。
只听风媱道:“阿诚,你说的对,可是我累了。”
“那小崽子的话确实气到我了,很多年没人敢这么和我说话了,听到时,我恨不得把她眼睛挖出来。可想想,她说的也没什么不对。”
“我这辈子都想回华京,可我注定回不去了。这不是因为我不努力,也不是因为我不够狠,这只是因为,从一开始,它就不属于我。”
冰雨落在风媱的脸上,化作水滴落下,她双目注视前方,眼中如干涸的湖泊,再不会有希冀波光。
“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想想挺没劲的。但是宝珠不同。”
“我永远回不去我的故乡,但宝珠可以。她还年轻,她还可以再回到楠安。只要我死。”
风诚脸色惨白道:“王君!”
风媱摇摇头,说:“阿诚,我这辈子杀过人,也被人杀,没什么可惜的。从前我没多少选择,现在我能选,那么我选择死在这座城。”
她望着那扇摇晃的西城门,轻笑道:“城门破,旧王灭,写进史书里也好听。”
风诚早已哽咽,哀求道:“王君……再想想吧!世女还小!”
“不小了,我逃到楠安时,也不过十七。如今她都十八了。”
风诚哽咽难言,听她道:“阿诚,趁着她们攻城,带人去浩恩城寻宝珠吧。她是我的命,我也只信得过你,这个请求你不要拒绝。”
“好……王君,我答应您……”风诚呜咽道,“只是世女若不在浩恩城,那怎么办……我去哪里寻……”
风媱道:“不在浩恩城,就在陈国,现在来说是好事,你自去陈国寻她。走时你顺便往温城再放把火,我见不得她们好过。”
“好……王君……我都、我都做……”
“阿诚,见到宝珠,替我告诉她,我很爱她,很爱很爱,只是我太没用了。”
“呜……”
“走吧,阿诚。”
马蹄渐疏,一大队人马远去,令风媱周遭顿时空了许多。她仰起头,听见四周喊杀声渐近,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心中的重石已经落地,她不再运功压制毒性,任凭毒效发作,吞噬她所剩不多的神志。
剧痛袭来,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风媱仰头,金冠压得她脖颈几乎断折,感受着脸上的冰粒,她恍惚想起少时华京城的雪,大片大片鹅羽似的雪,落在脸上时,是柔柔的凉。
恍惚间,她似乎又看到那座巍峨的皇城,冰凉的威压一如儿时所感,令她手脚发麻。
她望向前方,远处的凤眸与近处的凤眸逐渐重叠,直到她再也不能分清。那双眼,从来都是含笑的,冷酷的,轻蔑的……
风媱忽然笑了,她大声的笑,笑得尖锐,笑得讥讽。她狠狠嘲笑着自己,笑声近乎恶毒。
“我以为失去了一切,其实我从未拥有!”
“我这一生算什么,不过一个会喘气的棋子,从生到死,都没有爬出过她的棋盘!”
“她要杀我,却骗我说看重我!她说会给我,可到她咽气那一刻,权利、皇位、疼爱、静容,她一样也没过给我!”
“她要杀我!她也要杀我!她们都要杀我!我东躲西藏跑到这偏僻之地,到了今天,顾姨也要杀我!
我怎么就这么该死!我怎么、这么多年、到了今天、还是该死?!”
风媱面露痛苦,伏在马上,扭曲着脸喘息,痛道:“她杀我还不算,还要那样诛我的心……静容,她知道的,她明明知道的,我的少年相知,我的倾心梦恋……她知道我要娶他的!她怎么可以把他像打发垃圾一样,赐给我最鄙夷、最厌恶的人!这是在诛我的心!这是在作践我!这是在告诉我,我在她眼里,甚至比不过那个卑贱侍君的孩子!啊!!”
“母皇最疼的就是你!母皇最看重的就是你!她们谁都不如你!母皇对你给予厚望,你不要让母皇失望!”
她尖锐地学着那些话,发出痛苦的嚎叫,在这一片血淋淋的道上,仰面望天,迎着落下的冰雨,厉声质问道:“我哪里不如她们?!我比她们差在哪里?!是样貌、是才学、是父族,哪一样比不得她们,叫你这样作践!这样看不上!!”
剧痛传来,风媱吐出一大口黑血,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你生了我,却也杀了我!!”
“我不会感你的恩,更不会记你的好,黄泉路上,幽都冥府,我爬也要爬到你身边问个明白!我不会放过你!!”
她全身的气力都已尽了,乌血淅沥沥洒在地上,兵刃已迫近,她早已听不到身边的哀嚎,朦胧痛楚间,清晰的唯有那一双凤眸,愈来愈近。
风媱艰难抬脸看她,想要坐直身子,却力不支,摇晃着栽到地上。
金冠啪一声掉在地上,倒像震醒了她几分。风媱眼中迎着风临的面孔,却从中看到了宿敌的身影。风媱眼瞳一缩,一把从地上爬起。
她颤巍巍地,艰难维持着高傲的站姿,道:“怎么,你想押我回京?”
不待人说话,她却突然炸怒,大挥衣袖吼道:“我不服!我不服!我不要死在她手里!我有今日,是运,是命!独不是输给她!我没输给她!”
风临远见她异样,不知她真疯假疯,刚想如何试探,却见她猛地扑到地上抓起一把刀,一把捅进自己胸腔,一截红刃破背而出。
“你做什么?!”风临大惊,拼命驾着赤风跑来,跳下马,一把拽住风媱,见这伤已是必死之伤,不由得又愤又恼,吼道:“你……你故意的!”
风媱大口大口吐血,讥笑着看她,华丽的衣袍为血污所染,再不尊贵。
风临暴怒,拽着她的衣襟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