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风临听完手下禀报,饶有趣味道:“是么,她这样讲。”
手下称是,风临笑而不语,抬手示意其退下,一旁的白青季睁着大眼睛不说话,风临觉得她站姿好笑,便开口搭话问:“青季,你觉得吾要不要去见她?”
白青季睡了一天,此刻气完神足,两眼亮如大灯,大声答道:“回殿下,不知道!”
“青季,你来。”风临抬手招了招,将她叫至近前说,“你觉得她为什么急着见吾?”
白青季道:“卑职不知,也许是她吃不得苦,捱不住罢。”
风临道:“吾倒不觉得珣王会养出那样的女儿。”
白青季又说:“也许是她准备花言巧语迷惑殿下。”
风临道:“也许吧。不过你答得也太浅了些,还是要动动脑。”
白青季不想顶嘴,但她待风临一向直率,从不藏掖,此时憋嘴默了一瞬,又马上开口给想法倒了出来:“殿下,您也是知道的,我一向不懂这些,您叫我做什么,我做什么便是了。”
风临有意点拨她,见她这样说,无奈一笑:“好吧,听令行事,似乎也无不妥。只是青季,吾不会一直在,总有你孤身对敌之时,那时你身旁无人,又要听谁的呢?就像从前那回,你总要有自己做决断的时候,此时不练不思,到情急时再想,岂来得及?”
白青季觉她说的有理,低头小声道:“可我真的不擅长,我又不像谢六那样灵光……”
风临道:“她有她的好,你也有你的好。你不可能一直在吾身边做副将,早晚要放出去。届时你做了一方将领,带兵行事,大事小情岂能尽等军令?”
“人不可给同样的错绊倒两次,总要吸取些教训。青季,你是为的什么贬到这里的?”
白青季低下头来,默不作声,听风临又道:“当初吾把你捞到身边,是觉得你可塑可造,怕处罚过重,挫了你的心气,叫你来身边,想助你学习长进,盼你改过增益,来日有所成就。
现在看来,你当这个随行副将当得很快活?”
白青季脸霎时红成一片,又羞又愧,心想:原来殿下是盼我成将才,殿下竟对我有这样高的期待!可说来羞愧,我在殿下身边听差遣,却实实在在快活得很……若非犯错,我哪有机会来这位定安王身边、给这般的人物跑腿做事?我、我……我实在快活啊!
啊!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又兴起这不争气的念头,若给殿下知道,我还哪有脸面,真是羞死人了!
她心里乱想一通,更觉自己安于现状,十分不争气,羞意更增,再难抬起头来,只低头憋着嘴说:“我……我都改罢。”
“嗯。你今晚先回去,好好想想。”风临点头起身,抬手拍了拍白青季的肩,大步出帐,唤了宁歆、江墨恒等人随行。
因方才谈话间提及谢燕翎,路上风临思绪不免飘忽,只想燕翎此时此刻做什么,一时疑丝乱起,眨眼又疑到余下人身上,越想越乱,两眼珠子一片乌黑,经身旁人提醒,方才发现已走到了风宝珠处。
命江墨恒带人守在周围,宁歆近车门外后,风临吸一口冷气,略整思绪,换上一幅微笑面孔,踏进铁车内。
车内无光,然风宝珠生得身白煞煞的皮肤,于夜里也很易辨身形,此刻倚在车壁,正拿一对幽幽的冷眸望着她。
风临两步近前,从容对坐,凤眸直视对方,露出个清泠微笑,“骤逢变故,以为表姐会激动愤懑,不想却冷静自持,倒叫吾另眼相待。”
风宝珠冷笑道:“我乃珣王之女,贵凤皇血,岂会如山野蠢妇惊惧撒泼?定安王,你我一脉金枝,休以轻眼辱我。”
对方言语生硬,颇不客气,然风临却似不以为意,只淡淡一笑略过,道:“听闻世女想见吾,言辞间还涉州域之谈,吾不敢怠慢,特赶来此,想听表姐有何高论。”
“呵。”风宝珠冷哼一声,暗里却稍呼一口气,她本是胡扯一通,不想真将风临引了来,故而心中急急盘算,意欲真假半掺,试探对方一二。
她面作有成道:“你也不必拿那眼神看我,觉得我是因处境急危,要诓骗你甚么,一会儿我开口说来,你自思量有无道理。”
风临微笑说:“你先讲来。”
风宝珠眼珠微转,开口道:“看你神色从容,行止自若,必是觉得日后与我楠安交战,十拿九稳,故而胸内坦然。”
风临不说话,听风宝珠冷笑道:“常闻定安王疆场威名,俨然神人,若真作此想,我倒要奚笑一声,这等短视肤浅之人,如何扬威天下的?”
“虚名不足道,愿闻高论。”风临坐在对面,对其言浅笑淡过。
见她始终不恼,风宝珠略知她非鲁莽之人,便不再激她,换了语调,徐徐道:“我先问你,你觉得我母亲是如何成今日之势的?若她孤身独守一州之地,当真可以抵外挡内,日益壮大么?”
“你当真以为,楠安及邻州府对镇南王,不是不想除,而是不能除吗?”
风临的笑愈发淡了,乌黑的睫羽挡了她半边眸光,愈显得她面容冷玉清泠,她如此与风宝珠对视一息,似是觉得装傻充楞没甚意趣,淡声回了一句:“自然不是。”
风宝珠微微一笑,眼睛眯起来望向她,“是了,我想你也不是蠢人。我们存续至今,是因为周遭想我们留到今日。他们盼我们活!”
没有说话,风临仍淡笑着看她,浓重的夜色似在一瞬自车外涌入这方寸之地,一寸一寸染黑了风临的衣衫。
对面,风宝珠仍在冷笑:“同一座镇南王府,在有的人眼中,是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后快。而在有些人眼里,那府邸却似一座有求必应的金庙宇,只要留着它、供着它,百愿得偿。”
“这样的灵庙金府,多少人捧着护着,外人又如何根除呢?”
她以轻笑收了余音,停顿片刻,转而盯向风临的眼睛,唇齿间仍噙着笑,然语调却陡然一降:“当真觉得自己年轻,便无所不能了?”
风临面容静若止水,仿佛这一番话于她毫无干系,更不能令她波动,只平静开口,说出四个字:“事在人为。”
风宝珠暗暗打量她一眼,只觉说到了数,也不于此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