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花暮迟来说,阿姐是他生命的全部。
可是阿姐身边有那样多在意的人,多得快要数不过来,多得足以令他发疯。尤其是月沉吟,那个人已经是他抹不去的阴影。
月光斜洒进窗,与屋内的昏暗烛光交融,透出暖暖的温度。
花暮迟不禁想:他阻不了吗?
换做旁人,他可以无所顾忌地杀掉,可偏偏是月沉吟,偏偏他杀不了月沉吟。
——“你可以杀了他。”
脑中有一道迷混的声音开始盘旋。
花暮迟猛地抬头,面部扭曲,刹那间眼前幻化出一个红衣女子,凤眸媚眼,笑得格外狰狞。
“你能杀了他的。”
红衣女子手指轻挑起他的下巴,嗓音漂浮:“花暮迟,你为何不杀了他呢?”
“杀了他阿姐就是你一个人的了。杀了他,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拦在你和阿姐……”
“闭嘴!”
花暮迟狠狠掐住她的脖颈,瞬间身影消散不见。
天光大亮,列盈急急忙忙从城中回狸山。
她昨日见了楚素,骤然得知一切,仿佛天崩地陷,又听忬蔺人在越境城,赶着就下山去见人了。
念影并不知楚素是怎么同她说的,都说了些什么,但后来见她仓促下山,便知没有几句中听的话,怕是都捡了些不好的事来说。
列盈没有与她多言,倒是用过午膳后,突然过来询问她:喜欢什么样式的嫁衣。
念影当时望着院子里的牡丹,不由得一怔。
数年前她答应与海冥王成婚,并没有在意过什么礼仪,嫁衣首饰都是让列盈和折栩去随意挑的,仿佛只是一个木偶,由人牵线而动。
念影转头看向列盈,声音轻柔:“让折栩去雪山拿一些雪蚕丝,我会传讯给玲珑,所有需要的物品你与她一起准备,至于嫁衣——”
“我自己来绣。”
列盈咯咯笑了声,凑近了脑袋问:“他的强迫,与海冥王的强迫可有差异?”
念影淡声道:“他没有强迫我。”
列盈问:“他以花族子民的性命要挟你,这不比海冥王过分多了?”
念影抬眼:“你信他是这样的人么?”
列盈摇头,神情淡下来:“我不知。”
“我信他不是这样的人。”念影这话只说给列盈一个人听,“哪怕他神躯堕魔,本心不会变。”
列盈拽住她的衣袖:“可如果你信错了他呢?”
念影神情浓郁着冷静与平淡:“我会杀了他。”
列盈手下意识抽回,背过身去,静站片刻后,快步往外离开。
狸山就此后一直宁静无异。
七日后,月沉吟忽然来了一趟。天色已经很晚,临近子时。
他带来了一样东西:月弦笛。
听说六神器中有四件镇压在四方神山中,而月弦笛和净善珠一直放置在幽州。
月弦笛本就是出自月族,在他手里不稀奇,只不过……
念影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以此为聘,应当没有让花神大人吃亏吧?”他神情无比平淡。
念影抿抿唇,拂手将剑匣推开,“太过贵重。”
“放在那里用处也不大。”月沉吟轻轻覆上她的手,“你知道我对争斗没兴趣,哪怕将来言燚苏醒再犯神族,也与我无关。”
念影垂首,“可这也不是你要将它送我的理由。”
月沉吟将她往身前一拉,揽进怀里,温声道:“你是我的妻子,不管我给你什么,都无需理由。”
言燚若会苏醒再起战乱,你当真不会插手吗?
念影压下了话,从他怀里挣脱,走进内室后拿了是前准备好的一对戒指,是凤血玉石所制。
“这凤血玉石是姑姑当年在凤凰山寻得,最为纯净,染着凤凰族的灵力,很衬你送我的镯子。”
念影将其中一枚塞进他手里。
月沉吟摩挲了下,看着她问:“舍得给吗?”
念影平静一笑:“嫁妆。”
她从前是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嫁给月沉吟的,更何况还是以他现在的身份……
然而成婚当日,四海七界,诸多使者前来花界朝贺。念影并没有过多在意旁人异样的眼光,兴许在众人眼里,花神是没有任何理由嫁给冥帝的,可无垢山与雪山那两位神尊都未曾有过异言,其他人自是不敢多话。往后究竟如何,又有谁能得知呢。
花族并不喜奢,一切素淡为主。两人在狸山按照花族仪式行了礼数,同宾客饮酒,随后跪拜山祖。
“一拜月缘神君。”
“二拜双亲之座。”
“三为夫妻对拜。”
“四拜花族山祖。”
两人饮下山祖酒,以血结灵契,此后便是夫妻,再也不能分开。而后再依习俗于亥时拜别族人入喜轿。
念影换了衣服,重新上妆,头冠是列盈采摘了数种花亲手编织而成。
子民朝贺,行礼俯首。
念影穿着玄色嫁衣,裙摆曳地,双手拢袖,被列盈扶着一步步朝着月沉吟走过来。
夫妻行对拜礼,执手上轿。
属于她的从容不迫,彰显无遗。
今日过后,她便是他的妻子。
四海七国皆知这场婚事,知道花神要嫁的,是冥帝螭夜。
既然是曾经的夜玄神君所不能求的,那便让现在的他来完成这一切。
月冥城中整条街道都被铺上了红绸,点缀得格外喜庆。当夜街道人满,城中子民皆在庆贺。
念影未曾想到的是,在这月冥城中的仪式中,他宴请了最意想不到的帝君与雪神,还有幽州王。
原来他们早已知他的身份。
他的修为摆在这,两层身份摆在这,如今四海七界的局面摆在这,凡事只要他开了口,就连雪神和帝君都不能拂了他的面子。
烛火通明,念影在寝殿坐着,最后的一个时辰过去,天色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