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老爷听说事情解决了人也全救回来了,喜不自胜,立刻便嘱咐大儿子将人都引到了后院空房好生安置。
宁白风三人没有跟去,而是留在了前厅。
白玦谢过了为众人备茶的辛蕊:“经此一难,他们皆魂魄震动,还需服药以助养魂。”
辛蕊担心夫君,闻言急忙说:“方子交给我就好,我立刻带人去抓药。”
“不必劳烦姑娘了,风家带了药来,”风棋见状笑着安抚了她一句,“只是服药后人不可移动,怕是要在辛家多躺上几日,苏醒后方能离开。”
白玦亦是礼貌叮嘱:“这期间还要麻烦诸位多费心,风家也会留几个弟子照看。”
辛老爷当即拍板,保证人在辛宅里绝对不会出现错漏。
修行世家办事一贯自有考量,辛老爷没敢细问内情,只颇有分寸地向白玦确认了下鬼新娘的事是否彻底无虞了。
实在是这事儿最近闹得人心惶惶,辛家作为受牵连的关系人,更是战战兢兢,若不问清楚,到底无法彻底放心。
白玦与风棋没有向辛家隐瞒尚怀筝的故事。
古官道的动静如今被所有人盯在眼里,后续的封禁举措需要给出理由,日益离谱的传言更需要真相来平息。
讲述此事时,安排完后院事宜的辛必也正好回到了前厅,便跟着一起听了个全程。
一番话毕,辛家三人尽是目瞪口呆,久久无言。
“没想到,”辛老爷良久后才回神低喃道,“原来还有这番缘故在……原来竟是古战场将士的……”
他本想称“遗孀”,可细想似乎不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称呼,便作罢了。
白玦语气郑重:“此事既已查明,还要请辛家一道将真相传扬开来,免得有心之人借鬼新娘的名头遮掩恶行,再添风波。”
每次风家都会派弟子张贴告示,以视真相大白。
但经验证明,民众还是更愿意相信当事人那儿问来的情况。
辛老爷明白白玦话中之意,亦点头表示赞同,保证绝不会让此事埋没于尘土之下,态度竟比方才说要好好照顾后院来客更为激动,引得宁霜霁都起了疑惑。
“也不怕同各位贵客直言,”辛老爷手撑着圈椅扶手,缓缓起身,“我辛家其实是古战场将士的后人。”
宁霜霁本在一旁默默捡果盘里的葡萄填肚子,听到竟有这等渊源,耳朵立刻便竖了起来。
谁知辛老爷没有接着说下去,起身对众人道了句“诸位稍等”,就匆匆进了内院。
不久后他抱了个布卷回来,轻放在了桌上。
布卷一打开,里头躺着张鹿皮制成的卷轴,中间位置用了个早已褪色的红绳结捆着,绳结中间还囚了颗已光泽不复的珍珠。
辛老爷小心翼翼地打开卷轴,将其中内容展示给了宁白风三人。
原来卷轴中记载的竟是古战场将士的名字。
辛老爷说,此卷轴代代相传,上头的名字是先人通过将士寄回家的书信内容抄录下来的,本意是想留个纪念,如今千年已过,倒成了这些人在世间难得的留存凭证。
卷轴长约三尺,上头密密麻麻全是整齐排列着的小字,记载已算非常详细,很多人不仅被认真记下了全名,旁边还注有军中职位。
可相比十万大军,这只是其中太少的一部分。
尚怀筝不是将士,名字自然不会出现在上面。
不过宁霜霁还是低头找了起来。
她记得幻境灵堂中另一个牌位上刻着的名字是“孔弦”,忽然很想找一找,尚怀筝等了千年的人是否能在其中留下些痕迹。
然后她真的找到了,并没有费多少功夫。
因为“孔弦”这名字正是以全名记载于卷轴之上,位置亦显眼,就位于主将之下紧挨着的那排。
除孔弦的名字外,周围的几个人包括那曾统领全军的主将名字,皆已被岁月模糊了墨迹,晕染成了四散的墨团,成为了时光才知晓的迷雾,再无法辨认。
唯有孔弦的名字尚算清晰。
上面写着:【副将——孔弦】
没想到尚怀筝记忆中那憨厚的小伙子最后竟成为了副将。
可惜从玉佩中残存的记忆来看,尚怀筝似乎并不知晓此事。
也不知她若是知晓,是否会为孔弦感到荣耀欣慰?
宁霜霁的心里倏然间涌上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情绪,直直冲上了喉间,顶得胸口酸胀窒闷。
她盯着孔弦周围那片模糊的墨迹,手指在上方虚虚划过,开口打破了死寂:“这些名字,为什么……”
“此卷虽代代相传,但……”辛老爷亦是痛惜不已,可身为后人不好评判先辈之事,只得斟酌着话语道,“各代经手人对其的重视程度不尽相同,有些名字因保存不当而受潮损毁,即使想再誊写修复,亦是难了。”
这毕竟只是个自写的卷轴,非名家名笔,更非文学大作。
说到底,只是为了纪念自家先祖。
辛老爷念及此,不免重重一叹:“今人提起古战场多是饭后闲话,就连老朽也只能通过传下来的东西了解些微末,属实不算合格的后人。”
“其实先人还传下了几封家书,但其中内容……”他倾诉欲望一起,说得便越来越多,可说到一半忽地一顿,目光不太自然的扫了三人一眼,而后匆匆带过了此话,“内容同主流之说不尽相符,想来是误传……误传……”
宁霜霁其实有些好奇“误传”的内容是什么,可见辛老爷并无细说之意,便也没再问。
也许是难得有机会同外人透露这些,加上新婿平安得救喜事一桩,辛老爷激动不已,非要留三人同吃晚饭。
民间常道“好事配好酒”,他甚至从备来给小女儿送嫁的女儿红中开了坛来宴客。
可惜白玦和风棋自觉任务未尽不可失仪,滴酒不沾。
宁霜霁对规矩的态度向来随心情而定,如今身在山外更是无所顾忌,乐呵呵给自己甄了杯打算尝尝。
不料她嘴还没碰上杯壁就被上涌的酒气辣酸了眼睛,眼泪都翻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