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的道理。若让另一个奴才占尽上风,范忠这条老狗活着,有什么意义?再说,阉人量小。如我们告诉大公主,以范忠常伴君侧,必然会马上得知。选公主而不选他,首先就得罪了他,将来难免被东厂掣肘。你不想告诉他,必须保证他永远不知道。既然他一定会知道,我们何苦来?而舍弃了大公主,却没太大关系。柳夏告诉我,皇帝与姐姐只叙亲情,不论国事。沈明的秘密,大公主可能始终不会察觉。”
宝翔深思,此言正是。他拍拍大腿,半晌无语。
苏韧走到他对面的药包,坐下来,说:“范忠曾说:东厂从不亏待那些首先找他们的人。我倒是相信他这点。何况我们这样做,等于拉他也一起下水。他若隐瞒,便是沈明同谋。他就算有心为沈明求情,但因他率先告密,以后也很难开口袒护。”
宝翔鼻孔出气:“你好像范忠肚里的虫子。你这家伙常如此琢磨人心么?可怕!还好我不想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我已派人对你家暗中保护,你这些天多小心,等到几天后的沈家赏梅盛会,我自然会演场好戏,逼得那老沈穷途末路。事情保密,你也不要多打听了。”
苏韧捏住宝翔的手:“你当真?有几分把握?”
宝翔被他捏得一惊,说:“几分把握,我不试过怎么知道?记住,此事与你无关。你权当没有听到吧。你也记住,是我和蔡述想除掉沈明。你只想当好你的宫殿监工,足够了。”
苏韧点头,松开手。他的眸子不再清亮,像是蒙上月晕。
苏韧带儿子告别,金婳婳抱着盛鸽子的食盒,问宝翔:“谈完了?你们又是要害谁呢?”
宝翔看雪花飞舞,开玩笑说:“哪里哪里,我们只想抓条蛇玩玩。婳婳,你与我弄些蛇药来。一种要防蛇咬,另一种要能让蛇昏昏沉沉才好。”
金婳婳口冒白汽,道:“天那么冷,蛇自会冬眠 ,要那个做什么用?”
宝翔耳语说:“我要抓条天宫里仙蛇。明白了么?”
金婳婳摇头说:“我不问了,只配药便是。”
宝翔收了笑,正色道:“六嫂,如此拜托你了。”
他提着食盒,踏雪而去,嘴里还哼着曲。
金婳婳隐约听见“树木槎枒,峰峦如画,堪潇洒……”。
她不禁摊手,噗哧一笑,自言自语道:“他真不是个可当好丈夫的料哪……”
话说完了,她也放下了,返身进屋,只顾找药去了。
宝翔以为苏韧父子回家,今夜便太平了。
他没有料到,对苏韧来说,此夜还有险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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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韧到家时,正是晚饭时分。他牵着苏密进了四合院,问丫头顺子:“夫人回来了么?”
顺子答:“回来了。她从街上买了块豆腐来,正亲自下厨做菜呢。”
苏韧皱眉,说:“嗯,你领少年到里头玩去。”
他绕到厨房,与向外顾盼的谭香正对眼。谭香吩咐帮手的三嫂说:“去街上打瓶好酒来。”
三嫂一走,苏韧缓缓走过去,拍了拍谭香的肩膀。谭香审视丈夫,默默无言。
苏韧观察她的气色,便知道她在范家告密顺利。细节之处,烟火气旁不宜谈,要待到夜深人静共枕时。锅里小葱豆腐,飘着家乡味。他对老婆耳语:“吃了这顿,便当替老师傅送行吧。”
谭香恨声说:“师傅不能白死。世间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苏韧莫名感伤,道:“要报,该只应在事主身上。无论如何,都得享一场荣华富贵,再梦醒吧!”
谭香搓手:“隔壁的老公公收了密信,只教我什么都不要透露,又问我你与老和尚什么关系。我当然按照我们俩约定的说啦。我本来以为让我撒谎,会出汗脸红。但是这一回,什么感觉都没有,还真理直气壮呢。”苏韧离家前,已和老婆商量好口径。听她未出差错,极为满意。
他二人正在说话,三叔匆匆而来,道:“老爷,沈府派人来,问您何时有空过去一趟。”
谭香一动,苏韧面带笑容:“唔。你跟那人说,他来得正好。晚饭就不叨扰了,饭后我即刻到府上晤面。”
三叔应声而去。谭香变了脸色:“你……你还去?你分明知道,沈家的老贼是蛇蝎人物……你要去,我陪你去。遇到坏事,我还能耍耍飞刀。”
苏韧抿嘴:“多谢娘子深情厚谊。但我长得比你高,你挡得住我身子,挡不住我这颗头颅啊。圆然一出事,沈老爷便请我。这明明是场鸿门宴。既然他意在试探,我不去的话,则显得有鬼,他一定千方百计置我于死地。我只有去,尽快去,才令他琢磨不透。圆然师傅没说不利于我的话,我呢,也要做件对得起师傅的事。正是戏里所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今晚去,自有编排好的话诳他们。你带孩儿早点安歇,不必担心我。”
谭香沉吟,忽脱口而出:“等等!”她转脸,接着说:“等我加一味佐料,做成了这锅豆腐汤。”
苏韧吃了饭,特以冰水擦脸,显出格外精神来。
他怕面对妻儿,动摇军心,因而头也不回,上马车往沈府去。
有名脸生的仆役引他入了梅园。那园内张灯结彩,笑语盈盈。可惜金屋玉堂,与虬枝铁干总非知己。总算天公点缀,有霏霏白雪代梅花起舞,粉饰豪华。
那仆人说:“苏大人今晚来得巧,老爷正在试演赏梅盛会的节目,忙得很。您瞧……”
苏韧仰面,见琼楼上满是仙姬。琴弦一响,雪里夹杂片片金粉,乱迷人眼。
仆役怕他不知道,说:“这乃是金箔制成,藏在侍女们衣袖中。管事的一声令下,从楼上洒入梅园。苏大人,可不是新奇景色吗?”
苏韧赞道:“真是天上人间!老爷忙,那你家少爷他……”
“请随小的上楼。”
苏韧顾不得风衣粘雪,跟那仆役直上三楼。
仆役说:“小的不能擅入。您自己进去吧。”他蹬蹬下梯去了。
苏韧嗅到香流满阁,隔帘窥视,隐见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