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婚男女到娶妻嫁人是怎样的经历荀梅韧之前做过很多设想。
她嫁的那个人应当十分美貌,让她只是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心猿意马,皮肤要白一点,鼻梁要挺一点,睫毛要长一点,最好生着一双勾魂摄魄的丹凤眼,声音低沉,语调温柔。
他应当同她一样的讲究生活,不会觉得她无事生非,也不会觉得她花钱大手大脚,他最好跟自己有一样的品味,喜欢一样的情调,喜欢她喜欢的饭食零嘴,喜欢她喜欢的衣裳首饰,平日不会过分粘着她,可却永远不会在她找不到的地方。
她快乐的时候能随时扑到他怀里分享,她难过时能不问缘由的站在她那一边,想喝酒的时候能一起对月酌酒一醉方休,想玩乐时能陪着她放浪形骸,无拘无束。
他不要求她善良无私,也不要求她心怀众生。
他喜欢她,眷恋她,非她不可,无论她是否美貌,是否高贵,是否聪颖,他都非她不可。
她离开师门后痛苦的在红尘游荡,无依无靠,无所归依,直到那天打马从燮都的长街走过,看到站在玉带桥上的赵明和,心下一动,那些关于婚姻的遐想一下子就真实起来。
她莽撞的扑过去,连人一起拽下了桥,跌到了幽幽划过水面的乌篷船里。
从桥上那一眼开始,荀梅韧决定要嫁给他,她要喜欢他,要和他夫妻情长,白头到老。
为了能嫁给东宫太子,她逐渐适应了燮都的生活,找来细细教她名门闺秀的礼仪,甚至不惜向荀藿泄露了自己的行踪,借着太尉独女的身份引诱他动心。
她这一生几乎没在谁身上用过这么多耐心,因为太想要了,又是一辈子的事,所以便没有计较时间,精力,谁先付出。
三年来,她坚定不移的向赵明和走了每一步,不惜用上所有手段,直到这个敏感多疑的太子彻底对她打开心扉,让她成为他独一无二的那个人。
成亲前的每一天,荀梅韧会和赵明和在他所有公务闲暇的时候腻在一起。他几乎每夜都宿在宫外的杏花别院,一起用晚膳,挑着灯一个批奏折,一个画图样,绣他们成亲时的盖头。
荀梅韧会针线活,但仅限于会,能十分粗陋的缝合起来却不太好看,但她丹青却画的极好,笔下的凤浴火而生,振翼朝阳。
她临窗坐着抱怨缕金线太硬伤手,将四股换成双股,又将双股换成单股,然后娇怯怯的跑到赵明和怀里让他看手上几不可见的被金线勒出的红痕。
她喜欢无事生非,喜欢看赵明和无可奈何的去替她找药膏替她涂药,然后一脸纠结的说:“算了算了,我不该为难你的,不然剩下的留给绣娘绣?孤定会找一个福禄双全婚姻美满的绣娘的。”
荀梅韧总会趁机搂着他亲到一起,将药膏和朱砂弄的到处是。
她有时候会蘸着朱砂在赵明和的身上上画平安符,揭开他层层叠叠的衣袍,将符咒画在雪白的中衣上。
赵明和一向矜持,可在成亲前的这一个月里除了政务以外却几乎每一日都和荀梅韧厮混在一起,那些以前不肯的,犹豫的,放不开的,不好意思的事情全都纵着荀梅韧一起去做了。
赵明和不肯在婚前留宿,但荀梅韧从背后抱着他,于是离开的时间一拖再拖,烛火燃尽了,可没人去添,从半开的窗扃中斜照进来的月光足够他们看清对方的眼睛,他们摸索着将嘴唇凑在一起,依依不舍的交换气息。
第二天醒来时手里牵着的人已经不在,但他留了小姜在雁回小筑,要小姜在她醒后带她宫门外等他。
在人前含蓄惯了的赵明和难得如此,荀梅韧自然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出现在宫门外,她撩开车帘露出光彩照人的脸,然后对着车外喊:“殿下!在这边!”
她很享受这种和赵明和行则接舆止则同席的生活,但宫门前的太子却没有与她同乘,而是伸出手邀她下车。
荀梅韧笑着将手递上去,弱柳扶风的走下车,正要说话却被赵明和从袖中抽出一张面纱覆到脸上。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荀梅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赵明和横抱到马上,他从身后环着她,单手持缰,空余的那只手在她腹上绕了一圈搭在她腰侧,他轻声说:“带你去看礼物。”
两人一骑驰骋在长街上,万人驻目,矫健的黑马上太子殿下威风凛凛,广袖宽袍隐约遮着一位衣衫华丽珠翠琳琅的姑娘。
荀梅韧原本安静的等着自己的新婚礼物,但见赵明和驱驰在长街上却有些出乎意料,“殿下,我们都要绕都城一圈了哎,杏花别院已经走过了。”
她小声抱怨,一回头却被赵明和隔着面纱在脸颊上亲了一下,蜻蜓点水的触碰,但此时他们却正骑马走在燮都最热闹的西市上。
荀梅韧低头轻笑,心里美的荡漾起来。
可就在一低头的瞬间,一粒小小的桂花飘落下来,从她的鼻尖滑落,倏忽跌到马鞍上。
“这是殿下送我的礼物吗?”
她早该察觉到的,从宫门到西市一路上所有无碍通行的地方都被错落的种上了桂花,她最喜欢的那种金灿灿的桂花。
“之前不是抱怨,桂花这么美的花都城却很少有人种吗?现在的燮都里,无论你在哪儿,目光所及都能看到桂花。”
他贴着荀梅韧的耳廓沉声说:“你总是爱抱怨。”
“所以殿下种了满城的桂花送给我做礼物?”
“所以你喜欢吗?”搂在她腰上的力紧了几分,赵明和贴着她问:“看在这满城桂花的份上,美人肯不肯答应做我娘子,不是做赐婚圣旨上陛下为国朝选定的太子妃,而是做我的娘子,是做我赵明和一生一世白首不离的挚爱的娘子。”
美人回首,一双秋瞳水波流转:“殿下是在向我求亲吗?”
“那你愿意吗?不是太子,只是赵明和,你愿意做赵明和的娘子吗?”
“日思夜梦,求之不得。”
种满城的桂花并不容易,即便是当朝太子也拉着工部足足忙了近一个月,他们去和沿街的商户住民交涉,去京畿四州筹集桂树,去请了全燮都的花草师傅来移植,银子流水一般的打点下去,才换来此刻能博美人一笑的满城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