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样子。
母亲轻轻把装虾饼的碟子放在桌台上,细细地看燕婉吃东西。燕婉吃累了,打了一个嗝,她不好意思地咧着嘴向母亲笑了笑,母亲也笑了,“我的儿”母亲用手帕轻轻给她擦了擦嘴角,“慢点吃。”
吃完一碟虾饼,燕婉有点撑,心满意足地摸摸鼓起来肚子,坐直了身子,有些食困,懒懒地问:“娘找我什么事?”
江夫人摇了摇头,又欲言又止地拨开燕婉粘在嘴角的一丝头发,又用帕子擦擦她嘴角,轻轻唤了一声:“我的儿。”
燕婉突然就懂了,刚吃进肚子里的虾饼突然有点让她撑得想吐,她挪了挪两瓣嘴唇,“母…母亲……”脑子冻僵了似的,转不动了。
母女两静坐在鼓桌两边无言相望,无语凝噎。
燕婉在这窒息一般的寂静中终于明白了,她马上就真的不再是母亲的小女儿了,那些默默又逍遥的独处时光都将因另一个男人而全部湮灭,文字和夜晚的梦不再是她默默岁月里的唯一和所有,一个男人会撕碎文字和幻梦,成为她新的天空和大地,也将她撕开,将她□□的五脏六腑曝露在他日月一样的眼睛里。
燕婉忽得茫然与害怕起来。
名为女儿的刑罚好像突然一下从天而降地砸在她头上,砸得她眼冒金星。哪怕她在亲人老师那里听了一遍又一遍的清规戒律,在书中读了一次又一次的卑弱敬慎,在心里预演了一道又一道修身以敬避强以顺,而当这刑罚来临的时刻,她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她快喘不上气。求助似的看向母亲,母亲仍旧是静静地端坐着,哪怕是那时不时响起在耳边的声音也好,谁来说些什么吧。
然而什么声音也没有。
燕婉渐渐从这样的寂静中冷静下来,她慢慢回神,握了握拳,才感到指尖冰凉。母亲这才开口:“我的儿,你若是去到殿下府上,从前这些习惯和性子,就改了罢,别人说你贤良端庄,连你父亲兄弟也这么觉得,可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这是空套了个贤良淑德的壳子,你性子倔又不爱说话,最爱闯祸,别人说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简直是块粪坑里的石头。”
燕婉刚回神,就听见母亲讲她粪坑里的石头,来不及感伤,抗议道:“我才不是粪坑里的石头!”
母亲笑了笑,摆摆头又正色道:“去到殿下府上,要谨言慎行,殿下是未来的天子,尊贵非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殿下自幼习帝王之道,喜怒不形于色,你千万要敏事慎言,再有,殿下身边都是人精,人心难测,小心隔墙有耳,殿下家中还有一位太子妃娘娘,是刑部尚书寒大人的幺女,寒大人是江阴人士,同你父亲都是丁丑科进士,然而和首辅大人并不对付,你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娘娘是未来的国母,素闻其清隽矜贵,你只管尊她敬她,守好自己的本分。去到那里,万事千万要斟酌三思,可不能再作闺阁女儿的脾气,自己好好保重,再有余力,不要给宗族丢脸,也就是了。”
燕婉心底叹一口气,向母亲点点头,并不再说其他的话了。
母亲起身要走,燕婉送到门口,临了母亲摸了摸她的脸颊,捞起她的手紧紧地握了握,叹了声我的儿,转身就走了,留下燕婉站在门口愣了好久。
燕婉一个人在房间里想了一下午,到了晚上,好像是吃多了虾饼,身体不适,就没吃什么东西,带着茫然的心情睡觉去了。
然而心中思绪甚多,一夜梦魂颠倒,一会儿梦见她正读着书,突然出来一只老虎饿极了要吃她,她拔腿就跑,那老虎追上来,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她,一会儿又梦见一双璧人临江赏景,她颤颤巍巍端上一碟糕点,女人神情冷漠地瞥了她一眼,那个男人见了,“唰”一声抽刀就要砍她,她心中大骇,拼死要跑,却动弹不得,原来是一条大蟒蛇紧紧缠着她,眼见钢刀就要劈到面前,身上的大蟒又越缠越紧,她就要昏死过去,就在这时,一位女侠赶来,用一块巨大的烧饼挡住钢刀,又一脚踢死大蟒,她感激不已,又听女侠说,“你中了蛇毒,必须吐出蛇毒才行……”燕婉惊醒,顾不上一身冷汗,“哇”一声对着床边大吐不止,丫头们吓坏了,又是给她擦身,又是给她换被褥,折腾到天边微亮,喝下一碗热汤,才又昏昏睡下。
第二日,燕婉就发了烧。母亲很是担心,训斥了一通丫头们,请了大夫来,燕婉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服了药,就让她好生歇着了,还告诉燕婉这月十五就不用陪她礼佛了。燕婉很不同意:“不过是一时的热病!怎么就不能出去了呢!礼佛是诚心诚意的大事!过几日我马上就好了,菩萨她老人家见不到想我可怎么办!”
她母亲欲言又止,劝她的话到了嘴边又停下了,看到燕婉生了病还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心里想着若是去了太子府上,燕婉便再没这自由自在的日子过,心下悲凉,就没再坚持,只是嘱托了几句,还是同意了让燕婉同她去礼佛。
母亲离开后,燕婉躺在床上想着这两日的人和事昏昏欲睡,迷糊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