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上,对方还不罢休,又把她往另一边猛拖,燕婉爬也来不及爬起来,还磕到了膝盖,好不狼狈。杏芳看了心疼得紧,赶忙跟上去,只见燕婉手掌上的皮被蹭破好大一块,杏芳怒从心头起,正欲向对方讨个说法。抬头一看,是三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青年,其中一个青年面庞俊俏,净白面皮,猩红嘴巴,右边耳朵戴了一只紫玉耳珰,身穿靛蓝色暗纹宝相花的刻丝锦袍,脚踩一双青缎粉底小朝靴,腰间围一条攒珠银带,刚刚说话的便是他,此时燕婉坐在地上,他一脸倨傲,居高临下拿鼻孔看燕婉。
杏芳心火更旺,她也知道燕婉此举不妥,可这小子举止轻浮,说话放肆,下手狠毒,简直是欺人太甚,嚷起来:“哪有你们这样的道理!推了人,也不道声歉吗!”
“这里轮不到你出头。”
另一边,一个高鼻阔口,剑眉星目的男人开了口,他声音低沉,全是威胁。只见他身穿鸦青色素面锦袍,仅有胸口一个石青色团花纹刺绣,简单穿一双粉底皂靴,腰间一把镶金嵌银的倭刀。他抱肘站在那青年斜后方,面容平静,和他说的话倒是不同。
此时他俩后方一位青年一手拨开抱肘男人,一手拍拍那位俊俏小郎君,走到燕婉面前,弯腰把燕婉托起来,笑眯眯地说:“看来是美人面这宝贝香气扑鼻,招蜂引蝶,把不知哪里来的小臭虫也招来了,快回家去吧,这可不是你能呆的地方。”
燕婉怔怔地看着他,这公子头戴一个青铜镀金的半截面具,面具顶上有两角,面目狰狞,似哭似笑,非哭非笑,露出下面一半玉面来,这公子的嘴角也是欲哭非哭,欲笑非笑,他头戴一顶束发攒丝紫金冠,一身纯白袍子,丝绸质地,无有暗纹印花,却流光溢彩,外罩一件石青起花八团倭缎褂,腰间系着碧玉鞓带,自是一股名流气质。
燕婉只觉他周身气息浮沉,晦明变化,像是天边那团似云非云,似星非星的积尸气,透出一股深不见底的混杂之气。又听他说话阴阳怪气,更觉嫌恶。
杏芳看对方三个壮年,身上又有刀,要么凶神恶煞,要么绵里藏针,知道这亏是吃定了,便不再和他们理论,瞪了一眼他们三人就扶燕婉转身。
燕婉被那公子一托倒是站起来了,只是膝盖一时间磕破了,此时腿脚有些不便,因此靠着杏芳慢慢转身,却瞥见那戴面具的男人接过身边人递来的帕子,用力擦了擦手,随意就把帕子扔了,鼻子吭了一声,轻蔑的眼神从面具里斜飞出来,果真是看臭虫一样的眼神。
燕婉和对方竟还对上了眼,男人看燕婉穿的破破烂烂,蓬头垢面,分明一个不是好歹的黄毛丫头,竟敢扫人兴致,还胆大包天和他对视,看着那小溪底的石头一样的眼睛,他没由地觉得碍眼,只是盯着他的人大有人在,此次出行也是避人耳目出来的,不好引人注目,不然那二人怎么闹,他一概不管。
燕婉看了那男人看臭虫一样的神情,并不伤心,因着他们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她心里有数,只是她好大哥好小弟好父亲,皆在之流,只是她从不肯在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分辨出个好歹来,而如今,她又隐隐对这群人的认识更透了一层。
只是那女人,再也见不到了,能以泪水送她,敬她微薄的情意,也好。
燕婉回头向着饮绿楼的方向望一眼,那女人已经消失,人群在女人进入饮绿楼时爆发出一阵惊天的喝彩后,也慢慢散去。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又回到了平淡无奇的日常。
可燕婉的一声不,那女人听见了,彼时她半睁着眼睛,向燕婉看去,是没人看见的欣慰和忧愁——
谢谢你,这一点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