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知晓了这样的事，怎么敢嫁到我们家里来！白叫人笑话我们江家家教不严，家风不正！又怎么对得起宗亲族人？你要把江家上下在此地的辛苦经营毁于一旦！”
“你父亲和哥哥，为了你和太子的亲事，到处打点，上下跑动，你真以为随便臭鱼烂虾都能嫁到太子府中去吗？你简直蠢钝不堪！不识好歹！”
“江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我！”燕婉好像被一道天雷劈中，劈得她泪水涟涟，百口莫辩，她在泪水朦胧里看向母亲，母亲看见她哭，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语气更加愤怒：“你怎么有脸哭！你有脸出去，没脸挨骂？”
“不…不…不…不……”燕婉说不出话来，只能就着泪水说出一连串的不来——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她没想毁掉任何人的苦心孤诣，她只是，她只是——想在进去前，出去看一眼。她晓得，她一直晓得，她怎么不晓得她今生的归宿——无非是从一个深宅大院，到另一个更精美华丽的深宅大院罢了，她没有不甘心，她不敢不甘心，她只是发了场颠——哪怕一天也好，一个下午也好，她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没见过，她想见见——作为以后荒唐无趣的人生里一点甜头，一点念想。
她不想，是真的不想，然而她真的不会——父母兄弟，宗亲族人，世俗责任，哪一个她都逃无可逃——面对着母亲严厉的目光，她恍然明白，为什么看过光的母亲，最终还是回到了黑暗里。
她一下子塌了肩膀。
原来，原来是这样。
燕婉像被突然抽掉了魂魄，后边母亲说了什么，她一概不知，她脑子里胡乱地回闪这阵子的桩桩件件，有和嘎鲁的那一眼，有和杏芳争吵的那一幕，还有和蔼林、额日乐、敖登有关的画面——她脑子里好像装了浆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要想些什么，只是由着这些记忆在脑海里闪过一次又一次。
兰英见女儿也不哭了，什么话也不说了，只低着头跪在地上，以为她是服了软，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就叫人搀她回屋休息，并命丫头看住她，直到离开都不准再出禅院一步。
看着燕婉失魂落魄的身影，兰英心头涌上一股熟悉的感觉——方才训斥燕婉时，她自己都惊讶，怎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说这么让人难堪的话——她隐约对燕婉感到抱歉，她看到燕婉，就好像看到十七八岁桀骜不驯的自己，她狠狠地训斥燕婉，何尝又不是训斥当年的自己——训斥她十七八岁见过的山川河流，飞鸟走兽，少年英气——那些怀念的日子呵！她嘴角流露出一点怀念的笑意，又慌忙打散——惊觉自己成为了当年痛斥自己的母亲，而燕婉成了顽劣不逊的自己——她不愿再想，只告诉自己这是为了燕婉好。
燕婉只感觉被人扶起来，母亲似乎是对她下了禁足令——又有什么区别呢，她想。进到黑黢黢的屋子里的时候，她抬头朝外看了一眼——流云彻底把月亮遮住，刚才那么好的月光，一点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