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发话了:“董琅,进来。”
于是她笑眯眯地看着董琅僵着身体把脚从地里拔出来,一步一步往她这边来。
她注意到董瑾在看她,她笑着朝他点了个头,说了句:“董大人。”
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董琅走到里头,低了头,木头一样连眼睛都要长到地上。
马应珏看了发笑:“董琅,怎么又跟个木头一样了。”
燕婉却笑盈盈地端起两个酒杯,眼睛朝着董琅,说:“谢谢董琅大人,燕婉敬大人一杯酒。”
伸出手,等着董琅来接。
董琅迟迟不接。
马应珏看了头痛,说:“董琅,接啊!这像什么样子!”
董琅朝他看了一眼。
伸了手去接燕婉手上的酒杯。
快要接到,燕婉突然松了手。他慌忙去接,燕婉也去接——
她的手捏着酒杯,他捏着她的手。
瓷杯是凉的,硬的,她的手是温热的,柔软的。
只是一秒,又极快分开了。
他一下脸就红透了,匆忙仰头喝了酒,匆忙低了头谢燕婉:“区区小事,娘娘不必挂齿。”
马应珏皱着眉看他一副木样。
吃了酒又说了两句话,马应珏就叫他出去了。
屋里只有马应珏同燕婉二人。
马应珏喝醉了一样,问她:“今天怎么,不一样了。”
慢慢伸了手,抓住她的手,手指顺着她手腕向上爬。
燕婉抓住他的手,说:“殿下这么久都不来,叫妾好等。”
马应珏醉醉地,说:“忙……”手指轻轻点她的手腕。
燕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朝着外头说:“快来人,殿下醉了。快扶殿下去歇息。”
又同不知醉了还是没醉的马应珏说:“殿下公务繁忙还能抽身看望已是妾莫大的福气,若在妾这里耽误了国事,妾真是罪该万死了。”
马应珏半睁着眼看她。
她低着头,乖巧地握着他的手。
马应珏走了之后,燕婉拿帕子把每一根手指都擦得干干净净的,腕子也是,一点不落。
擦了一遍又一遍,擦得她满意了为止。
擦完她就坐在那里发呆。
夏夜的晚风很轻快,送了蝉鸣一道慢慢地吹。
她的心难得有这样平静的时刻。
向马应珏提出要董琅进来的时候,她的心跳得很快,全身心注视着马应珏的表情,看着他毫不知情的样子,她在心里狠狠嗤笑他,心里涌出的那股得意好像要溢出来。
董琅接住杯子那一瞬间,她同董琅对视了一眼。
他在求饶。
反倒叫她无措起来。
董琅是个好男儿,遭了雷劈,才成了她报复马应珏的手段。
她想起给她遮雪的背影,想起抱着她急匆匆往太医院赶的董琅。
她突然有些愧疚——此时更显出她不合时宜的愚笨来,说要随心所欲地活的是她,现如今无谓地愧疚的又是她,这下倒是说不清了,要放荡就当不了好妇人,如今白白担了恃宠而骄的坏名声,却心疼起一个男人来。
不过好在她终究是下了决心,只是想着要做些什么送些什么补偿董琅才好。
这夜临睡前,她又想起马应珏那无知无觉的眼睛,心头快活得很。
她想,如果马应珏晓得这一切,该是怎样暴跳如雷呢?眼眶里好好呆着的眼珠子,会不会跳出来?那颗痣,会不会随着唇一同颤抖起来?那颗小小的虎牙,是不是要随那口钢牙一同被咬碎?
至于她自己什么下场,她想都不去想,她只觉得时日太漫长,要再快一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