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嘎鲁。
竟然是嘎鲁。
四目相对那一刹那，许多滋味涌上心头。
震惊，背叛，理解，委屈。
然而呼吸之间，她突然却只想看看对方的脸。
今夜月色很好，照得她面庞温柔，她眼睛还是很亮，像是月光下隐隐发光的宝剑，她一点也没瘦，甚至比之前看起来更健壮，生活很顺心的样子。
她还想要看，却叫那宝剑泛出的杀气震住了，她反应过来，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终究什么也没说。
燕婉就这么看着她，心情很复杂，脑海里不断闪过长街那夜的种种。
直到听见对方用很热情的语气说：“娘娘好！给娘娘请安了。”
她想：“那好吧，不论发生什么，她都是我的朋友，我能理解她，但现在我生气了。”
于是她走上台阶，朝着她点了点头，说：“公主！久仰大名。”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燕婉很沉默地坐在那里拈糕点吃。嘎鲁在一旁很自然地同寒江雪说说笑笑，偶尔会问到燕婉，但燕婉的回答像是仅仅出于礼貌似的，没有一点兴趣的样子。
寒江雪一边应和着乌力吉，一边思考着，她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燕婉先前表现得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冷淡，甚至她隐隐感觉到乌力吉也有一丝不对劲。
就从两个人见面来说，两人见面那一瞬间的沉默，让她觉得很不对劲。照理说，这二人应该从未见过面才是，然而这两个人的反应竟然像是相当熟悉的朋友——闹了别扭？她试图打消这个念头，因为这样的想法让乌力吉显得像个小孩子——当然，燕婉一直都是小孩子罢了。
“但是，我可是寒江雪。”她在心里想着，她能成为本朝第一位女将，不光是因为她远超常人的敏锐优异，能嗅到战场上每一丝变化着的的气息，更是因为，她是一个相当自信，极其擅长坚持自己判断的人物。
她想，那么，这两个人十有八九是见过面的。
这么一想，她脸色当下就变了。
江燕婉生在南方，虽然人有些跳脱，但不至于离经叛道，江家也不会允许她跑到边塞去。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乌力吉到过金陵。
一个王族，为什么要冒着巨大的风险，不在王城舒舒服服地呆着，反而要下到南方去呢？
她们二人分明见过，还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又为什么要在自己面前装不认识呢？
不对劲，太不对劲。
寒江雪的脸色变换全被嘎鲁收入眼中，她面色无常地同二人聊天——虽然这两个人，没有一个听她说话的——但其实心里已经想了一种又一种说辞。
燕婉是好解决的，她早有耳闻，这位生了双生子的太子侧妃过得相当不如意，在府中也是人微言轻，再说真要闹起来，她是一点证据也拿不出来的——当然了，哄她，也是很好哄的……但她想了很久也没拿好主意，究竟是跟她说实话，还是敷衍她。
比起燕婉，寒江雪才是真叫她头痛。她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燕婉，也是万万没想到，会在寒江雪面前遇上燕婉。
寒江雪，边塞一带相当有名气的女人。虽然她已经在京城当了很久的太子妃娘娘了，但边塞一带还有她的故事和她种下的因果。
其实嘎鲁是很仰慕这位寒江雪的，年纪轻轻就训出了一支自己的兵，那一百来人的队伍完全能做到令行禁止，全凭主将吩咐，军事素质极高，只可惜后头出了事，不然凭这支兵，再凭寒江雪的才能，扎根边塞做个正儿八经的总兵是决没有问题的——虽然这样一来对她心里那个未成的计划是个极大的障碍，但毕竟，事实上，她还是去了京城当太子妃不是么。
她不是没有打听过太子府里的太子侧妃，金陵江氏，诞下双生子之后意外地深居简出，再多也不知道了——这居然是燕婉。
天知道她看见燕婉时有多惊讶，然而下一秒这命运的作弄就叫她愤怒，她不可能在这里同燕婉相认，可燕婉，能做到不和她相认吗？她不愿意在这里倒下，寒江雪和她都能意识到，一个异域王族掩人耳目南下意味着什么，但这事来得突然，她没有预料，也不能担保，更不敢冒险，于是她站在寒江雪身后，试图用眼神震慑燕婉，好叫她不要露了马脚。
她紧紧注视着她，看着对方从震惊到委屈，再到伤心和生气。
当燕婉说出“公主，久仰大名时”，她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然而寒江雪终究还是看出来了，她看到寒江雪变化的神色，心中一紧。
她能做的只有尽力维持面上的平静，然后等着寒江雪出招，事已至此，她决定相信自己的应变能力，毕竟这次主动权全然不在她手上。
果然寒江雪突然发难，她状若无意地问燕婉：“怎的，二人竟然闹上脾气了？”
燕婉正低头吃着呢，一个人生闷气，对寒江雪的问话反应都慢了一拍。
听见寒江雪问，她抬起头，没立刻回话，瞥了嘎鲁一眼，说：“见都没见过怎么闹，不过是外头到处都是人，我有些累了。”
嘎鲁这边先喜后忧，但还是暗自松了一口气，说：“太子妃怎么会这么想？我倒是想早点认识侧妃娘娘，只可惜瓦剌王城离京城太远，但现在倒是认识了！下次再见不妨再……”
燕婉打断她，说：“你想认识我也认识不到，我以前也不在京城住。”
嘎鲁摆出很温和无辜的样子，说：“这样。”顿了顿，又说：“听太子妃娘娘说，娘娘看过很多话本，对草原生活很感兴趣，以后若是娘娘有机会来瓦剌，我带娘娘遍游八河！”
燕婉哼了一声：“瓦剌人都像你这样油腔滑调吗？你倒是告诉我，我怎么去瓦剌？”
寒江雪听得头大，乌力吉有没有问题她听不出来，但她感觉燕婉再多说两句，乌力吉没有问题也要有问题了。
她赶忙陪笑道：“你看看她，去不成瓦剌倒还恼羞成怒了哈哈哈，倒是让公主见笑了。”一边说一边扯住燕婉的衣角。
眼看燕婉还要说，嘴里刚蹦出来一个字，寒江雪咬着牙大笑，把她的声音遮过去了。
燕婉很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