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
韶歌待在原地,念了一遍。
“我本想把你哥哥一同拽过来的,”司徒申道,“但他那位子实在有点太显眼,现在陛下已经回去了,全靠他支撑大局,实在有些难办。”
“可我……”韶歌道,“我不能……我的生辰在宫里是禁忌,不能提的。”
“嗯?”司徒申看过来,“为什么?就因为皇后娘娘的病?”
被他这么明白地讲出来,韶歌有些无措。
“要是娘娘健健康康的,这日一定是她替你好生张罗,”司徒申说,“你哥哥七岁生辰,我刚好在安京,被娘娘邀来宫中同祝,那排场好不吓人,简直再盛大不过。”
“啊……”韶歌点头,她并未参加过谁人的生辰宴会,自然也不能知道那会是怎样的欢乐场景。
“可他们说,因为这一天……我让皇后娘娘受苦了,所以,需要赎罪……”
“谁出生的时候没叫母亲受苦?”司徒申道,“更别说我……我刚落了地,我爹就兵败,拖家带口地跑了三天三夜,他们那时候都说我命不好,一天骂我三百遍。”
“……啊?”韶歌有些惊了。
除了自己那做皇帝的爹,她还真没见过有人会骂自己孩子命不好的。
司徒申:“我娘更是,那以后腰上落了伤,到现在还会在阴雨天犯病。我娘从前也是马上征战的奇女子,那以后不得已在家中安养……她偶尔气急了,也必定是要骂上我两句的。”
“可这些并不是埋怨,也不是一笔多余的花销,非要记在谁的头上不可,她对我的好不是一朝一夕、一桩一件,我孝敬她报答她也没有休止的那一天,”司徒申继续道,“现在我年纪小,依靠爹娘和兄姐们,以后他们肯定是要依靠我的,况且他们平日里都忙得很,又常做些刀尖舔血的事,在家里陪我娘逗她开心全都靠我……这些都是亲缘的情谊,怎么能算的那么清楚?”
韶歌在头脑中捋了捋,仿若发现了个了不得的事情,她探头道,“你的意思……大凡亲情,都是糊涂账,分不清是非曲直?”
“怎么没有是非?只是不必如做生意一般斤斤计较,”司徒申被她认真求学的神色逗笑,“大凡感情,都是一团乱麻的,总有些来不及、有些还不上、有些无关紧要、有些抱撼终身……便如你和你哥哥,你会时刻想着今日他送了丝绢几仗,来日要还的吗?”
“……”韶歌那边却忽地抿了唇。
“不是吧?你真这么想?”司徒申瞪大了眼,无奈一笑,“要是叫你哥哥知道了,不知道要多寒心了!”
“嗯……”韶歌总算觉出,自己之前的想法好像是有些问题。因着如何能偿还哥哥对自己源源不断的支援,她还着实苦恼了一阵,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原来这些东西,是注定计算不明的,不光是她,世上的人都对亲情种的取舍毫无办法……
韶歌:“那如你所说,像是我和哥哥,与皇后娘娘和陛下,是算不清楚的,因为我们是……至亲。那其他人呢?其他人就都需要记明白了罢?”
司徒申挑眉,“‘其他人’,比如呢?”
韶歌:“你啊。”
司徒申:“?”
韶歌:“你那天请我回家吃了很好的膳食,那我是不是也应该留你在鸣乐阁,叫上我的家人们,一起招待你呢?”
叫上……韶歌的家人们。
司徒申打了个寒颤。光有魏暄也就算了,要是韶歌想要凑出当天司徒府中的配置,那将是怎样修罗地狱般的场面?
“……我也属于不清不楚那一类,”司徒申道,“我就想带你出去,想带你来我家里吃饭,这都是我愿意的,这一次不用,以后对你好,也不用你还。”
韶歌又蒙了,“为什么?你又不是我的亲人,我也对你没有益处。”
啊……
司徒申叹了口气,无奈到笑出声。
这小公主啊,可该如何应对?
说什么?
说就因为我是你哥哥的朋友?
说……因为从没见过你这样可怜的小姑娘,所以总想对你多好一点。
或者说,不是亲缘,但多少算眼缘,只是从第一眼见了你,就觉得与众不同,想你更开怀更烂漫,想要一切美好的词汇都和你有关。
“因为……我也曾是个‘命不好’的小孩儿,”默了一会儿,司徒申才道,“刚不是与你讲过,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兵败,那一年边郡五州大旱,冬日里雪灾压垮了房屋无数,流民多到数不过来。”
“我们的日子难过,赤狄也没好到哪里去,那一年里两方战事不断,就是为了抢夺那一点点少得可怜的物资。”
司徒申说,像是在讲一个悠远古老的故事。
“我出生的时候是刚过了冬,即将立春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最难的日子就要过去了,马上就要春暖花开,再不会冻死人了……”
韶歌的心随着他的讲述慢慢揪紧。
她明白,就是在黎明即将到来的时刻,黑暗才最能毁灭人心。
“赤狄举国之力,毫无征兆地攻打登州,”司徒申沉声道,“那是宝华三年,登州大败后陛下第一次改了年号为‘宣和’。”
这件事韶歌只是略有耳闻,想不到和司徒家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关系。
在那以后皇帝还改过一次年号,是因为自己……宣和四年自己出生之后,国子监认为大不利,恐误了大安国运,改元为“政通”。
“你也知道的,我的两个哥哥名字都很好,”司徒申继续道,“二哥叫‘捷’三哥叫‘胜’因为他们出生的时候爹都打了胜仗。到我这,爹娘原来都商量好了,我要叫‘成’,取‘马到功成’的意思。”
“但是‘申’也很好听的,”韶歌竟马上接了一句,“显得你与众不同。”
“……”司徒申笑了,“行,公主喜欢就好。”
“当然!”韶歌点头。
他笑道,“我也曾是个命不好的小孩,总是在‘马到功成’前一步坠入深渊。那一年登州死去的人数以千计,如果这些真要算在一个生命的出生上,那我的‘罪’可比你深重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