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露凝无奈地刮了刮徐露霜的鼻尖,宠溺道:“瞧你,咋咋呼呼的,都已经十四岁了,还是一团孩子气。”
徐露霜环住徐露凝一侧的胳膊,歪着头,笑嘻嘻地贫嘴:“哪有呀,我只是见了阿姊太欢喜了而已。”
徐露凝浅笑,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忽的眼前一黑。意识有一瞬间的不清醒,身体踉踉跄跄不受控制地要倒下,心口处也钝钝地痛。若非徐露寒二人及时在左右扶住她,她定要栽倒在地。
兄妹二人惊魂未定,春怜夏惜几人也是如此。此时,距离福寿堂已经有了一段路。几人赶紧就近找了个凉亭,搀着徐露凝过去。
徐露凝倚着梁柱,坐在美人靠上,缓了许久,才慢慢睁开眼。一睁眼,就见徐露霜跪坐在身前,不知所措地绞着手帕,含泪啼泣:“阿姊,你怎么了?你的唇色为何如此发白?”
她哭得太可怜,徐露凝只得艰难地抬手,轻轻抚摸了下她的头顶。
随后,徐露凝按了按心口,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她看着徐露寒与徐露霜,故作无事地笑了:“不打紧的,阿姊只是病了。等过两日安顿下来,便去外祖父家中,寻医问药。”
“真的?”徐露霜眼泪汪汪地问,徐露寒也是一脸的担忧。
“嗯,真的。”
徐露凝轻柔却坚定地点了点头,她言笑自若,好似十拿九稳。见此,徐露寒与徐露霜也放宽了心。
其实,徐露凝的心中,远没有表现出得那么淡然。只是为人阿姊的,保护弟妹的本能刻在了骨子里。哪怕丢了部分记忆,她也不想让弟妹为她整日忧愁、茶饭不思。
徐露凝敏感地察觉到,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她已经经不得风吹日晒了。恐怕日后,突然昏厥是常事。
这“朝生暮死”的蛊毒,虽不致命,却很是磨人心智,损人身体,得尽快解了这蛊才是。徐露凝如是想。
几人继续前行,一炷香后,回到了南院。将到明镜台的门口,就听见一阵被压低的、难掩欢欣的窃窃私语声。
春怜作为服侍的一等大丫鬟,站出来率先出声。她看向声源处,问道:“你们为何不去做事,却在此地喧哗?”
围在一起的三个小丫鬟闻言停住话头,方才就是她们发出的声音。三人面面相觑,许久,中间的那个走上前,眼神瑟缩,语气害怕:“春怜姐姐,饶了我们罢……是金章……”
她还未说完,就被徐露霜给打断了。“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徐露霜跳出来,对着那三个小丫鬟说。小丫鬟们如获大赦,一溜烟就走了。
她们走后,徐露霜轻晃了晃徐露凝的手,跟献宝似的,讨巧卖乖道:“阿姊,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定是金章姐姐与玉质姐姐来了。”
“金章、玉质?”徐露凝敛眉,重复地念了一遍,她随即失笑,若有所思,“金章玉句,金相玉质,倒是好名字。只是不知,来者何人?”
“那自然是……”话都到了嘴边,徐露霜却挑了挑眉,支支吾吾起来,想卖个关子。一旁的徐露寒看不惯她,他偏与她作对,也走上前来。
少年的声音清脆好听,直截了当:“阿姊,你难道忘了吗?金章与玉质,是阿娘拨给你的贴身婢女。她们自幼服侍在你的身边,不曾离开过。”
“只是……”少年顿了顿,继续道,“……五年前,你念及她们年岁渐长,将她们配了人。那是你头回没带她们一起,你只身一人,离开了云京,回到了洛河。”
“……我记起来了。”徐露凝终于回忆起遥远的曾经,她捻了捻指尖,轻轻地感叹着,“既是故人与旧仆到访,自然是要见一见的,走吧。”
垂髫年华隔得太远,所以哪怕她仅存这些记忆,也不一定会想得起来旧人旧事。经过徐露寒的提醒,徐露凝才记起,金章玉质是她自幼的侍女与玩伴,自三岁起就陪伴着她了。
在她十九岁之前的时光里,包括她忘记的,也包括她记得的,金章与玉质从来未曾缺席过。无论是云京还是洛河,她们自始至终陪伴着她。
菩提楼,正堂。
经丫鬟的传唤,金章与玉质二人由东偏房移至正堂。她们二人盘着妇人髻,穿着相似的富贵牡丹云霞肩帔,整齐地向坐在上首的徐露凝行礼问安。
“婢子金章。”左边鼻梁高挺、杏眼圆脸的年轻妇人说。
“婢子玉质。”右边山眉水眼、双瞳剪水的年轻妇人道。
然后,她们微微哽咽,同声唤道:“见过姑娘。”
“起来。”徐露凝微笑着抬起右手,示意她们坐在右侧的座位上,她细细打量着二人,“你们同我记忆中相差太远,我竟认不出你们了。”
徐露凝一句话,就将主仆三人的情分拉回到还在洛河时。金章不由得鼻尖微红,玉质也忍不住红了眼,她偏过头去,轻轻拭泪。
徐露凝的这两个大丫鬟是南院的一把手,并不是普通丫鬟。徐露凝回来的内情,她们一清二楚。也因此,更为徐露凝真切地难过。
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外如是。
金章说:“姑娘且放心,虽说阖府上下都知道姑娘病了,但具体得了什么病,却是被瞒下来,极少人才知道。若姑娘想问过去的事,我与玉质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玉质也说:“姑娘走了这五年,一直是我与金章在打理着南院。姑娘现下回来了,我们也理应回来服侍姑娘。”
徐露凝思索着,她轻轻敲了敲桌案,沉吟道:“你们到我身边来,那固然是极好的。只是这样,不会耽误你们原有的生活吗?”
“姑娘说的哪里话!”玉质边笑边哭,“若无姑娘开恩,我们如何能嫁得出去。再则,我与金章均生了一男一女,孩子渐大,又有姑舅帮忙带着,自是无碍的。”
“那就好。”徐露凝莞尔,“有你们在身边,我也不算对云京一无所知了。”
听着这话,玉质又没有忍住。如今的徐露凝在她面前,是纤弱如花、若不胜衣,她真真是为徐露凝心疼不已。
金章瞥见,赶紧岔开话题,她说:“听说,姑娘是才从太夫人那回来的?太夫人可有为难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