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观中二位仙姑本是他主张宴请,每逢上供,村众多有不满,却也不直言。
如今仙姑发话,村长不得不依照奉行施为。
老妪家二棺皆未来得及钉钉、也未入土,若说开棺,也简单,只需揭开木板。
索性做戏做全。
骆美宁又在棺前化了道符,比了几个手势,念完咒后才从男众里挑出两人选来开棺。
先开右侧那口。
粗木木板不算沉,二人毫不费力合力揭开,露出暄芳老妪那张满斑面容,。
她嘴边泛有细密白泡,一身寻常寿衣,袖口隆起。
伊三水以桃木剑将两只衣袖挑开条细缝,但见那双手呈爪状蜷缩,指背毛根树立;与骆美宁于水缸中见过的模样大差不差,那似爪般的双手,便是她紧扣缸沿之状。
夜间琰三儿在那女人面前口不择言,大咧咧道出他溺死老妪之事,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可惜她只是个假道姑:声张正义,力所难及也。
骆美宁朝伊三水侧目,唯见她一双再次柳眉拢起,握桃木剑之手紧绷、布满青筋。
夜里守灵男众各个不觉不妥,面上尚依稀残余嫌恶死尸之相。
少顷,莫有人视之。
她轻叹一声。
村长亦入屋内,询问,“二位仙姑,有甚蹊跷不成?”
骆美宁意有所指,“观其相不似暴毙,许是冤冤相报而亡。”
村长支着脖子又问骆美宁,“这位仙姑何解?”
伊三水未搭理他,复开儿媳芽儿之棺木。
于琰三儿、村长而言,暄芳老妪才是那可化恶鬼之人,轮至芽儿,村长明显卸下口浊气。
可开棺二男却不比方才镇定,两人颤巍巍将手往衣摆上擦拭数下,才扣了棺盖边沿。
“起。”
依声行事,二人遂将棺盖抬起。
一时,众人哗然。
木棺内唯有一身沾血喜服,哪来尸影?
起盖二人捶胸顿足、面面相觑,便是那刚得空的村长也惧道,“人呢?芽儿人呢?”
伊三水往骆美宁处瞧,她似早有预料一般,只端详着喜服上干涸的血渍,目中不见惊讶,却有怜惜。
“祖师...那祖师观里的仙长可是这么没的?”男众中,不知谁人抖着声儿叫了一句。
仓兜坳里赫赫有名的黄姓祖师,解尸为仙,能随烟气而上下。
“真假?仙姑怎说?”
“既开棺乃祖师之令,这芽儿小姐,怕是上天道享福去了。”骆美宁依照方才谎话编纂。
众人再见暄芳老妪尸体惨状,愈发觉得她面容可怖、痛苦非常。
话音未落,周遭人无需商量,个个倒身下拜。
“仙子娘娘宽恕则个、仙子娘娘宽恕则个!”
“想娘娘在世吃苦才能成仙,愿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
众人絮絮叨叨一阵,像都与芽儿结过仇。
骆美宁见状忙道,“哪有人不犯错?不怕念起,只怕觉迟,若你众愿真诚忏悔,仙子娘娘或许即发善心宽恕。”
昨日自称暄芳老妪家的二个远亲磨蹭着膝盖凑近棺木,个个磕头见血。
一个道:“那巫医虽是我二人找寻来,但产子药水却是暄芳婆子逼仙子娘娘喝的。”
一个道,“仙子在凡间便是做黄介家媳的命,老妇孀居时,拨了不少米粮给她,望仙子娘娘享用了这些,前尘一笔勾销。”
骆美宁听他自牙缝挤出什么‘产子药’,更觉荒谬。
屋内几欲燃尽的二根白烛乍复燃起,恍若阴风拂过,烛火吹落,倒于地面划出一道圈。
圈中似有婴孩啼哭之声。
这孩子,分明是昨夜芽儿肩背上趴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