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少知尴尬得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上吊死了得了。
她哪知道侯府里会一条养半人高的大青狗看家,当时她越身过墙,光顾着提防院中行走的下人,压根没注意到脚下还有只酣睡的活物。
落地的刹那,脚下一硌,罗少知立刻意识到完蛋了——
烛光下,文承眉头紧锁,脸色奇差。
罗少知捂着不小心扭到的手腕,小声说:“我没想到侯府里会养狗。”
文承凉凉地问:“没狗你就能翻墙了?”
罗少知:……
“至少不会受伤。”她低低地嘀咕。
文承瞧着她乱七八糟的衣裳和额头上的擦痕,眉心突突直跳,一言不发地生了半天气,总算开口:“手。”
罗少知小心地将右手递过去。
文承稍顿,轻轻撩开罗少知沾了草碎的衣袖。
狗没咬人,但罗少知被动静吓得自己往墙上撞了,撞倒时力气全压在扶墙的手腕上,正扭着骨头。
只这一小会儿,她的手腕就肿起半寸高,肌肤上沁着大片的淤痕,颜色刺目。
文承的眼神沉了下去。
袖口被撩到小臂,半条胳膊都露在外头,罗少知很不好意思,红脸挪开视线,但仍倔强地伸着手腕,气息错落而紊乱,“侯爷,看、看好了吗?”
文承抬眸。
他原是想凶罗少知一下让她好好长长记性,不料罗少知不知何时把头偏到了一边,只拿侧脸对着他。
微黄温暖的烛灯笼罩在罗少知身畔,为她如玉石般莹润光洁的脸庞镀上一层不真实的光晕。罗少知半垂着眼眸,修长浓密的羽睫便在眼下投落出暧昧的掠影。她的耳朵红得惊人,微抿着唇瓣,显然是在忍受什么。
文承顿时就起了玩味的心思。
罗少知感到手腕红肿处一凉——
是文承在她伤着的地方轻轻用指尖碰了一下。
罗少知扭过头来,便见文承抚探她的动作轻柔而小心,他微垂着眼睫,神情专注,仿佛自己在对待一块易碎的珍玉,吐出口齿的语气充满怜惜,“疼吗?”
罗少知脑袋一下子蒙了。
她从没听过文承用这种语气说话。
“不、不疼……”她结巴。
文承唇角微弯,“真的?”
罗少知被他眼角的那粒微微上扬的红痣蛊昏了头,下意识接着他的话解释:“我从前在山上学艺,经常受伤,习惯了。”
文承眼神微烁:“伤在哪儿?”
“小腿,后背,侧腰……”
文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罗少知没绕过来,“什么?”
文承朝她微微一笑:“原来是记吃不记打。”
罗少知:“……”
她总算从文承戏谑的眼神底下反应过来了,这人是故意的!
“你!”罗少知立刻把手收了回去,脸颊飞红。
文承也收回手,指尖在不注意的角落里轻捻了一下。他重新拿起书,翻到之前阅看的那页,草草扫了几眼,余光发现一旁的罗少知浑身不自在,就用指尖挑拨着一张薄薄的书页,轻轻淡淡地问:“为什么来侯府?”
罗少知手腕和耳后还在烫着,“……来看你。”
文承看过来,眼里写着一行字:再鬼扯?
罗少知只好看向他的额角,犹豫地问:“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既然已经被她看见了,再瞒着也没什么意思,文承端来茶杯,随意道:“皇上砸的。”
罗少知心神一凛:“为何?”
“自然是因为我惹得他不高兴了,”文承懒懒地眯眼,啜了口茶水,语气惬意,“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能被皇上亲手砸脑袋,乃是不胜荣光。”
那伤口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罗少知看不出文承伤的多重,但瞧他还有精力来阴阳怪气,应当还成,“太医看过了吗?”
“嗯。”
罗少知:“那,我能看看吗?”
文承:“……”
罗少知的脑子是和他一样坏了吗?
见他眼神一言难尽,罗少知略显尴尬:“算了,我又不是大夫……你没事就好。”
文承冷笑了一下。
罗少知随他的笑声心头直跳。
彼此无言了小会儿,文承垂遮住视线,口吻随意:“流了点血,小伤而已。”
罗少知立马就坐不住了,流血还能算小伤?
“皇上他……”
文承幽幽地掀起眼帘。
罗少知及时停下,话到嘴边掉头,换了个说法,“侯爷说了什么,让陛下生这么大的气?”
文承撑起脸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我敢说,但你敢听吗?”
罗少知毫不犹豫地吐出回答:“敢。”
文承为她的不假思索一怔。
愣神片刻,他眼中的笑意渐渐散开。
罗少知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勇气,主动回应他的视线,坚定道:“只要你愿意说,我随时都会听。”
只要文承愿意,再昏暗和痛苦的过往,她都愿意和他一起承担。
烛光明明充满暖意,文承的脸色却变冷了。
罗少知疯了,文承在心底无声道。
抑或者,是他自己疯了,眼前这个人,和这个过于清澈和混乱的夜晚,都不过是梦魇之中的一场幻觉。
老天爷开了眼么,居然肯怜悯他,施舍给他一个如此荒唐的梦。
漫长的沉默对峙后,文承站起身。
罗少知以为他不愿相信自己,紧跟着站起来想要解释,文承深沉地看了她一眼,兀自转身走进内室。
走到床边后,他一句话没说,弯下腰,安静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匕首……
哎?
罗少知一震,先是惊于文承的床上居然藏着一把匕首,随后堪堪抖了一下,悬起心,提防着文承接下来要做什么。
大半夜的,一言不发只掏刀,怪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