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外面黑灯瞎火的,这群手持火炬的士兵仿佛是从茫茫夜雾里凭空冒出来似的,没半点声息。
几个瞬间的功夫,醉香阁外已经被团团围住。
而与此同时,距离他们一墙之隔的屋外,踏着木阶的脚步与兵器碰撞的声音愈发近了。隐约的,谢召听到有女人被推搡着的哭嚎和尖叫声传来。
阿柏脸色大变,一把拨开谢召搀扶着她的手,踉跄两步上前,厉声道:“你做了什么!”
商誉闻言呵呵一笑:“这么烈的脾气,亏你从前还是苍南的花魁。”
“每次我来见你,虽说从没带过侍从,但我也得提防些意外,免得把自己搭进去,得不偿失。”商誉说,“喏,就好似眼下的情况。”
他语气惋惜:“你总是对我闭门不见,自然不晓得,本城主每次来找你,都是恰好子夜时分踏出醉香阁的大门,多一刻一秒都不行。否则,埋伏在外的家臣们就会立即行动,确保我的安全,明白么?”
他说一句,语气便低沉一分。待到最后一句话音落下,谢召一把将阿柏拉至身后,另一只手一翻,符纸便夹于指间,喝道:“退开!”
一束黑雾自商誉所站之地徐徐升腾起,刹时间如同有了灵一般,迅速缠绕螺旋上升,将商誉整个人笼罩其中,随即向四周四散开来。
几人被这丝缕如网的视线迷了视线,而就在这时,谢召鼻尖嗅到了一丝烧焦的糊味。
耳畔传来火苗“噼啪”一声响,谢召大脑“嗡”的一声响,猛地抬起头来!
透过厚重如鬼魅的黑雾,原本商誉站立的地方却看不见人影。
“喂。”
商誉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谢召倏地转身,紫衣青年正好整以暇地立于房间尽头的窗前,衣冠整齐,神情漠然。他嘴角还挂着那副虚情假意的微笑,瞳孔却漆黑一片,身影被拢在黑雾里,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魍魉。
“这场闹剧太长了。”他低低地说,“告诉了你们这么多事,总该付出些代价。”
话音刚落,窗外忽然一道惊雷劈过,雨势骤猛,忽然狂风烈烈,刹那间屋内灯盏依次熄灭,一室漆黑间,窗户轰然洞开。
阿柏的尖叫声在屋内响起:“走水了!”
只见屋内那扇山水面屏风底部已然燃起一小簇的火苗,火舌蜿蜒着一路往上,转瞬间便吞没了屏风上的山石远山。绢丝面在迅猛的火势之下很快被吞没,化为灰烬。
时湛两指并拢掐了个诀,企图去扑灭火苗,未曾料到火舌愈发肆虐,这火居然灭不掉!
这是要把他们活活烧死在里面!
火光烁烁,狂风拍打着窗沿灌进屋内,一时间火苗更盛,烧焦的木材和家具的气味混合在空气里,让人几欲窒息。
时湛厉声喝道:“你疯了,整座醉香阁都会烧起来的!”
不仅是他们,那些兵士家臣、楼里的姑娘嬷嬷、其余客人,都在劫难逃。
商誉仍是一动不动站在漫天火光里,嘴角噙着笑意,闻言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烧了又如何,这广陵城的一切都是我的,哪座楼我烧不得!”
——疯子。
谢召咬住牙关,眉头皱得死紧。
若她是个普通的凡人也罢,可她现在是个纸人。
——这具纸糊的壳子,在熊熊燃烧的火焰里太脆弱了。
时湛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当即将谢召往自己身边一扯,语速很快地严厉道:“你不要乱跑。”
而此时此刻,整间屋子都笼罩于火海一片。
时湛:“小心!”
他一把拉过谢召和阿柏,下一秒,屋顶房梁在火舌肆虐下不堪重负,终于“轰”的一声掉落下来,火星四溅,横断在三人与商誉之间。
不知商誉是用什么引的火,几句话的功夫,便自那扇屏风烧遍了整间屋子,狂风一吹更是肆虐,火舌伴着呼啸风声攀上高架,那尊白玉观音像从架子上摔下来,掉在地上。商誉垂头看了一眼,随即一脚将其踢开。
他隔着火海朝着时湛和谢召扬起个满是嘲讽的微笑,随即目光移向二人身后的阿柏,朝着她一挑眉——
阿柏面上满是愕然,一声惊叫被扼在喉咙里:“不——”
她开口的一瞬间就呛了一口烟雾,猛地咳嗽了起来。然而此时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傀儡在主人的召唤之下必须无条件地顺从,只能佝偻蜷缩着身子,一边咳,一边穿过燃烧的火海。
烈火和余烬灼烧了她的皮肤,阿柏的眼里一片通红,却没法停住自己的脚步。
谢召:“等等——”
她挣扎几下就要去拉阿柏,却在碰到阿柏的前一刻听见她惊恐的叫声:“别过来!”
眼看她就要拽住阿柏,电光火石之间,时湛伸手一把拦住了她,与此同时,阿柏闭上眼睛,动作僵硬地从自己发髻上拔下发簪,狠狠朝着谢召方才手指所在的方向刺去!
主人召唤傀儡之时,倘若有人阻拦,那便杀尽拦路之人。
谢召怔了一瞬,时湛贴在她耳畔,小声道:“你若再拦着她,她便会连自己的手抖砍。”
阿柏的眼角泛起泪光,看了他们一眼,体内的傀儡丝又牵动着她一步步向前走去,投入灼烧的火焰,走到商誉身边。
待她拖着步子挣扎着走到商誉身侧,皮肤已经被烫得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紫衣的青年眯起眼睛,冲着谢召和时湛笑了笑,接着一把抓住阿柏,径直穿过房间厅堂,开门走了出去。房顶上的挂灯摇晃几下,掉在他们去路上,火星四溅,可商誉连眼都不眨,一手拎着阿柏,直直推开屋门。
哪怕火苗簇簇窜上他的袖角,商誉低头瞥了一眼,漠然一扯,漫不经心将那半截名贵的布料扔在了身后。
伴随着火苗跳动的“噼啪”声,隐约能听到屋外隐约传来哭喊的声音。商誉离开时没关门,透过半掩的屋门,隐约可见屋外走廊上也是火红一片。
谢召:“不能让他带柏姑娘走!”
“我知道。”
时湛嘴里默念了句什么,然后指间符纸划过,面前跳动的火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