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边放狠话,边收伸出来的钓鱼竿。力气不过,没收进去。
他本是背对着周存,收竿时候又正对过来,将鱼竿的末端抵住了大腿,两手使劲往里拽。
还是不行。
他时刻保持警戒状态,低头看一眼鱼竿又立马去瞧周存的动向。
“过来,我帮你收。”
周存乐了,边说边往前走了两步。
男孩放弃了,拖着长长的鱼竿往后跑,只留下一句:“你等着。”
等来的应该是什么?
是湿疹的皮肤在曝晒后脱皮,再关进潮湿的房间里发酵。
王福明怒气冲冲,对着房门骂着别人听不懂的家乡话,颠来覆去地就那几个词汇,只能用气势来弥补他的语无伦次。
周存淌在湿润的地上,衣服被地上的污水濡湿,背上的痒意因为冰凉缓解很多,可晒伤的脖颈也刺痒。
眼泪蓄在眼眶中,随着重力向两边倾倒而下。
这点温热是身体所有的感知,可落在被晒伤的皮肤上疼痛无比。好在只是一瞬间,眼泪已经往下去了,最后窝在了耳朵的沟壑里。
只是止不住眼泪随着王福明渐远的脚步落下,灼烧感似乎点燃了全身。
他拼命克制,侧身起来,唯一的作用就是将右眼的泪再次灌进左眼。再次翻身过去,便是左再往下倾斜。
为什么会痛呢?
他问自己。
恍恍惚惚间,他入眠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平时是用来堆放货运的集装箱,现在卸货后垒在了一起。
每当船身摇动时候,都发出哐哐的响声。
空荡的同样是他的肚子。
他又在饥饿中醒来。
胃袋里酸水随着身体的翻动不断的翻涌,口中分泌了大量清酸的唾液。
他咽下,不久后又有了新的。
他起身来,将堆放的箱子重新重叠,一步一步踩在上面爬,在最顶端够到了房间里的换气扇。
换气扇没有运作,只是偶有风来时候,轻轻转动两下,扯破了细白的蜘蛛网。
有一缕落在了周存的指尖。
他从外望去,工作人员已经下班了,入眼只有森冷的大海。月亮没出来,只有船只的照明能穿透水面上的雾。
空气很干净,腥味也没有。
要下雨了。
周存想着,思绪慢慢放空。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是母亲!
他急促地想要到门口去,因为身体失重踢翻了箱子,泡在整个人在集装箱中。
刚要挣扎着起身,便听见外面的人问话。
“摔到了吗?”
周存刚刨开箱子的手愣怔片刻,浑身瘫软下力,眼神僵直盯着大门。
“爸爸不是故意罚你的,你是我生的,我还不心疼你吗?”门被震动时,连带着地面反光的水也变幻,“我给你送饭来了。”
外面的风打起来,排气扇不停旋动,泻进的光影在周存惨白的脸上浮动。
刚止住的泪水,像是开了阀一样留下来,落在脸颊上又痛又烫。
许是没听到里面的回答,王福明的不得不提高音量来显示自己的存在:“小存,你在吗?”
门锁轻轻被转开,室内的光亮在地上画出一个梯形,周存瘫在暗处无法动弹。
他闻到了,泡椒的香味,连同着鱼腥味。
“特意给你留的,知道你喜欢吃尾巴和头。今天的可辣了,保准你喜欢。”王福明把盘子放到一边的盒子上,“我给你开小灶,船长得要说我,只能晚上在这了。”
周存动弹两下,实在是没力气,又摊在原处没有动。
王福明走过来,伸出了手,刨开了几个集装箱,把他拉了起来。
又垒起几个箱子,建议的搭出高矮的模样,再牵引着周存在矮处坐下,把盘子端到他的面前。
周存低头去看面前的盘子,一头一尾,中间是扣碗的米饭。
船长仁慈,若是夫妻双方都在船上工作,携带子女可以半价享用员工餐。
一次付清一年的量,才得以让周存果腹。
爸爸是舍不得我,也舍不得钱——这是周存当时的幻想。
而当他接过筷子,挑开鱼皮时,才想起食堂大厨的做法。
先做成鱼块,裹上薄粉,放在油锅里酥一遍,定型后继续烹调。
这显然不是。
“吃吗?”王福明问。
“吃。”周存咽下一口饭。
风吹得门直接拍在墙上,雨水像是一口痰从上而下吐出来,换气扇带着水气不断旋转。
周存端着盘子,低头护在怀里。
狼吞虎咽。
“你吃这么急干嘛?”
李克推了推在埋头吃饭的周存,见到他已经把半碗饭刨干净了,颗粒不剩。
“等会我打完饭去医院拿点药,给你带。”周存把碗筷放进餐盘里,“我先去看他们吃饭。”
“又去看薇薇?”李克一语点破。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