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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微(4 / 8)

不转睛,盯着马岱冷冽的双眼。

“你若想一逞男儿雄志,去便是了。今生今世,马氏的名和马氏的命,反正都与你死死地系在一处,解也解不开了,你懂么?”马岱冷笑,随即发了狠一般带着深刻的无望,一字一句咬牙道。

姜维眨眨眼,说不出什么话来。

“你自己选好的路,前面横着刀戟也好,起着油锅也罢,不肯中道放弃,就走到底!”马岱冷冷道:“我看你的性子,不是那种舍得‘中道转辙’的人吧?”

两个男人都沉默下来,空间里回荡着更漏富有节律的“滴答”声,预示着深夜已然侵袭……

“从前也许舍得下——知难而退,人之常心。”姜维的声音有些发闷:“但如今,没有理由放弃,唯有迎难而上。”

“是么?”马岱略带轻蔑,毫不掩饰他的怀疑。

“曾经压根没想过将来的事,可现在想了许多。”姜维沉了声:“况且如你所说,现今我身后并非一人一姓,因此这前面的路上,也不只走着我一个。把话说回来,就算要退,也得你我一起退。这就是现实。”

“‘现实’?……你在威胁我,嗯?”马岱轻笑。

“当然不是。”姜维笑答:“泰伯,我从前不明白为什么会走上这样一条路,现在既已明白过来,便不敢不走下去了……你说呢?”

马岱顺手将灯台里将尽的火芯扶直了些,使它能够更为明亮地映出沉在座中难以琢磨的男人的脸庞。他并不觉得指尖受到了焰的灼噬,心间反升起一丝细密的冰凉。

“袖手旁观么?只可惜,我做不到。”姜维叹道:“泰伯比我更了解此地的局势,因此自然明白:有些位置,你我若不去拿,就一定会有其他的人伸手来抢。”

马岱深深阖住眼眸,心头是突如其来的松动——他承认姜维所说,句句戳心。从章武到建兴,从雍州到益州,从兄长到他自己,没有哪一部分是真正纯粹的。就算有,那也是蒙了尘的过往,那些他深深葬在扶风的年少不羁的意气岁月,如今只剩历尽蹉跎后留了几百道松垮裂隙的不堪。

“你后悔过吗?”马岱问:“……背井离乡来到此处,卷入这片杀人不见血的名利场。”

今夜第一次的,他在同他交心。

姜维垂下眼眸。马岱借着光,同样是在今夜第一次的,看见这个男人软了神色,脸上余下一片沉静的柔。良久,男人轻轻摇头:“从未言悔。……你呢?”

马岱沉默再三,喉间终究哽叹:“卧冰而眠,岂有不寒之血。”

“泰伯,军中声望若是攒够了,就看看它处吧……”姜维半是宽慰,半是试探。

马岱听到这句话,也不得不承认此人一语中的——离弦的箭正中靶心。

“要看,但不在此刻。”马岱长叹一口气,故作轻松道:“丞相近二年的身骨不比往年,相府若一旦有变故,只恐军中朝中皆会有人按捺不住。是抽身而退,还是迎头而上,到那时……再作商榷。”

晨露微明时,他那夫人正侧卧榻间,纳凉的便面垂在手边,女子呼吸沉静,手心微展,似乎睡去未久。

姜维拿开便面,替姝妍掩了薄衾,旋即转向外间,先起一盏小灯,再摸出一张空白的帛书,借光思忖着。良久,蘸墨,落笔。

一刻不到、一笔未断、一气呵成。他吹灭灯烛,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又将自己的笔迹借月看过一遍,确认无甚不妥,便待字迹全然变干,将它装入一只新拆好的布袋中,拉紧了绳头。

男人将这东西放在案头,便去歇着了。

诸葛筠的手指拂过布袋,把书帛重新封缄,将东西安然置于猗兰殿寝宫内壁的夹层中,那是她向来存放私人信笺的地方。

信中所写的内容她已阅过,一字一句都教她深深印在脑中。

琉香对她说:“丞相大人明日便离开成都了,贵人要不要跟着陛下去送送?”

闻言,诸葛筠的手指在内壁边沿顿了顿。贵人转过身去,背对着琉香,问:“……丞相是北上汉中么?”

琉香低声嗫嚅:“是去黄沙讲习武事。”

诸葛筠不吭声。琉香见她心绪不佳,也只得唯唯作退。

庖厨氤氲着热闹闹的水汽,小灶上似乎正在蒸着什么食物。甫一迈进此处,半夏的鼻腔便率先被这里湿漉漉的气息侵袭了个大概,接着是阵阵散着清甜的好味道,其间还混杂了一些鲜香。热气腾腾间,女子竟看见原是她那姐姐正弯着腰忙前忙后的。现在并非饮食的时辰,款冬不知在给什么人烹调。

半夏玩心骤起,扯住姐姐系在肩后的襻带,凑近了笑道:“阿姐在给谁做好吃的呢?”

款冬身子一滞,认真地回答:“还能给谁?自然是给我的好阿妹。”

半夏睁大眼睛表示不信,女子随手拿起灶台旁整齐码着的碗碟看看,又掀了锅顶凑近了瞧,果真是她最爱的两样:菡萏饼饵、薯蔗羹!

半夏嗜甜,自小如此。姐妹两个幼年起便过着流离失所的生活。托身马氏之前,在茂陵乞讨过一段日子。半夏每天都很眼馋那家卖果饼的,同龄的幼子们有阿爹阿娘带了,买过一两块果饼,手间甩下的残渣落了在地上,半夏的眼睛就总是盯着、盯着、盯着……当时款冬已经懂事,心中疼痛难忍。从那时起,她便起誓,无论此后姐妹过得好与赖,便都不在意,只要寻到能够做事的人家,替人做了事,贵人们能让阿妹有一口甜饼吃……

如今愿望实现了——不再流落他方,不再遭人冷眼。乱世里散失了亲故的关怀,在为马氏驱使的十几载青春岁月里逐渐被填补。在姝妍只有十二岁的时候,马超择了款冬侍奉她的起居,而半夏作为款冬唯一的家人,同样来到姝妍身边。故人去后,新一任家主马岱沿袭兄长的意思,于是姝妍身边不再更替旁人。经过多年的磨合,款冬与姝妍之间的默契早已超越寻常。

然而马岱对半夏的态度却始终审慎。芷妤曾说,马岱是对那可怜的小姑娘抱有成见,这样颇为不公允。而马岱只寻思着,没有搭话。他从来觉得半夏与她姐姐虽出自一家,却不像是亲姊妹似的。款冬生了个宽柔持重的性子,而她妹子却偏是个激厉飞扬的。

偶有恍惚时,当马岱瞥见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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