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人轻轻点头：“地方方略全部调整至完成，其间所须的时日，丞相可有提及？”
年轻人回忆道：“未曾提及。但丞相的意思是：此策一解朝廷军费之急，但动的却是整个越嶲郡豪族的利益，还是应该安稳过渡，待交接过后，观测一段日子。若无变故，侯爷再归成都。”
“嗯。”男人只简单答了一句，神思似在此时飘往它处。
“还是成都好。这雨下得太急了，这个月都第五场了，鞋都泡坏了。真折磨人……”年轻人哀叹着，弯腰看过两只脏鞋，顺手向马槽里捡了几簇苜蓿喂给它：“小人还是整日念着成都……”
“成都……”他喃喃道：“是应……念着。”
选了个朝阳的酒楼二层，两个男人晃悠着坐下来。上菜的小哥一看二位的穿着打扮，心知一定是哪家的富贵风流人，端菜端酒的一双手瞬间抖擞许多，麻利地为他们摆上几道招牌好物，又弄了壶玉雕花。他的眼睛不住打量着二位，口中恭维道：“二位爷，好酒好菜一次上个全了，吃好喝好，有事再叫啊……”
陈泰抬眼看他，顺着袖中甩出二两纹银去。小哥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嗔目结舌，将银子掂在手中，大着胆子感受着额外之财的分量。
“你下去吧。”出手阔绰的男子吩咐道：“叫你们老板来。”
“这……”小二下意识地认为是自己伺候不周，惹得贵人们生气，一时窘迫起来。
阔绰男子对面跪坐的年轻些的面孔突然笑道：“玄伯，你吓着别人了。”
阔绰男子摆摆手：“看来‘蜀人直烈’四字都是传闻了，个个胆小怕事啊……”
听出他话里的反讽，小二只得红着脸，跑着去请当家的。
那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磨磨蹭蹭的，半天才来。
“不知二位客人有何驱使？”男人略略折腰，语调温和。
年轻些的男人将一双黑眸移上他的脸庞，看此人面色文雅，话间疾徐有道，心知他是个懂些书礼的。
也难怪。这座二层的酒楼秀出班行，能在一众同行里将生意做得大而不危的那些人，自有一套功夫。
“方才我这朋友请店家大人前来之时，言语不周，但望海涵。”年轻男人直身颔首，轻轻施礼。
“这……”陈泰的脸上是和那中年男子一般的惊讶。他看到对面人突如其来的变化，却猜不透他在玩什么花样。
老板则敛眉道：“不敢当。二位是我们迎来送往的客，草民理当照顾周全、有求必应。”
他背后的小二则一直来回偷瞄这三个人。
“店家，请你前来，是有一事相问。”年轻男子笑着说：“菜中盐巴鲜味绝佳，似与他处不同，敢问店家大人是从哪里进的货？”
“客人好品味。”老板宽厚地回答：“盐官设于临邛，自然从临邛而进。”
“哦？”年轻男子眯眼打量着面前的男人，眼光落在他的前襟：“店家大人说笑了吧……某却感觉这盐的鲜香味道，总有些像家乡菜似的，唤起了故乡之思啊……”
“客人明敏……这盐……确有不同。”老板波澜不惊的面子上突然出现几分窘色。
“哦？”年轻男子似乎起了极大的兴趣，这一声似笑非笑的“哦”，倒像是他在逼迫中年男人继续往下说一样。
老板不自觉地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敢问……客从何处来？”
他当然知道老板在试探他。于是他说出了早就在心里确定好的答案：“陇西人氏。”
老板大惊失色。
“难怪……难怪！我这盐便是自陇西暗运而来的……”他凑近了些，语中失却方才的悠然自得，现在换了显而易见的紧张：“二位……二位！听草民一言……我做的也是养活自己和全家老小的生意，这些年官府不曾知道我和北面盐商暗通……我、我只做生意，没做别的！二位大人不会要、不会打算……”他惊恐地盯住问话的男人。
陈泰一头雾水，没看明白同行人的意思。
年轻男子按住老板的手，脸上一片平静。
“别慌。”他假意劝慰：“我不过是想知道像你这样做一些私密生意的老板们，这座城里有多少？”
“这……”老板红了脸，嗫嚅道：“……小人身边的，十有二三皆与魏人有贸易上的往来。像小人这样做点生意的无非运些盐巴，家中有钱的甚至从莱东进绸缎……”
“那税……”
“自然是……逃了……”
“听闻蜀郡盐铁皆备。怎么，还是不够用？”
“好盐好铁自然供给官府的用了，轮到我们小老百姓，还能有好的盐巴？官府还动不动就抬价，谁用得起……陇西的盐味道好，价格低，要留住客人，自然得用些野路子。”
见座中客不语，中年人急切道：“二位贵人，这顿饭算在小人身上，再给二位添两壶好酒，高抬贵手放过小人吧……”
“既如此，便照你说的做咯。”男人眨眼。
老板下楼去的时候，脸上还是局促。陈泰则目瞪口呆，看着对面人风平浪静的面容。
“你说喊老板过来，我当是什么大事……结果你问些无关紧要的做什么？”
“无关紧要么……”年轻男人笑道：“阿泰，我是受兄长所托，替他一问罢了。”
“阿师？”陈泰更加惊奇不已：“你们哥俩在打什么谜题？”
“不懂了吧。”男子懒洋洋地端起一杯酒，在鼻下嗅过二三，脸上泛起沉醉：“呵，好酒……”
“说啊！”陈泰夺了他手里的杯具，压低声音催着。
男子翻翻眼珠：“两国之争，不止在军，更在于政。如今南北对立，大势已成，贸易往来虽受阻多年，却依旧有很多人愿意冒着风险做这些生意，原因就是南地蛮荒，很多地方未经开采，所以供不应求。只要我们能够摸准南人的必需品，在这方面狠下功夫，必定对未来的局势产生很大的影响。此次前来，父亲虽不知，阿兄却对你我的行踪了如指掌，他因此要我了解一下情况。”
“可做这种贸易的毕竟是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