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的“养子”之名,便背负着挖筋扒骨般难以言说的痛。尽管当时人人皆知曹真文韬武略、堪当重任,且早已是文帝身边最为亲近的族兄。
等文帝再派自己的嫡系族人、大司马曹仁之孙曹初登门求娶王氏女时,却被告知王家的掌上明珠已在年前被许给了那司马家的二公子。
先父曹真当年替自己求婚不成,曹彦怨怼至今。因此每每见到司马昭,总要冷嘲热讽几句。司马昭有好几次想狠狠揍他,都被司马师按下了。
……
“两个姓氏的事情,又不是我上王家求的亲,至于么?”司马昭摔下腕甲,冲哥哥发起脾气。
“阿昭,想开点吧。曹家怨恨的……另有其人。”司马师捡起弟弟任性丢掉的东西,宽慰道,“下次见到那小子,绕着走就得了……”
“兄长,凭什么?”司马昭挑眉,“我又没惹他!”
司马师爱怜地叹口气:“但架不住曹家人次次都想惹你啊……”
……
没错,今日曹彦抱定的唯一目的,是惹恼他。
这几年司马昭的确变了很多。沉潜了,深刻了,也收敛了。如今在他这张脸上写得更明晰的,是克制。
“散骑常侍。”司马昭在马背上淡漠地俯首,权当应答。阳光微微打在面庞上,他的神态有些苍冷。
“哼。个大男人,病怏怏的……”曹彦朝地上“呸”了一口,扯扯手里那张漂亮的花脊雕弓,语气极尽狂傲,“我看你家没人了吧,就来了你一个?我本来想和你哥一决胜负,谁想到先让你当了手下败将!”
“家父尚在雍州,家兄公务在身。”司马昭压住心里的厌恶感,沉声回答,“另:说到‘手下败将’,那双灰鹘似乎不是曹常侍射落的。”
“哼!如何?要不是你站得近,射中它们的该是我的金翎箭!”曹彦毫不客气,炫耀地拍拍自己鼓鼓囊囊的皮袋,言语一分不让,“哦?你爹竟还舍不得从长安回来啊!”他斜睨司马昭,话中带刺,“你哥不好好在家照顾老婆、继续生孩子,倒往那汝南跑得远远的……怎么啦,我们的司马大公子是不是伤心啦?”
司马昭冷硬地瞪着他那副挑衅的嘴脸,面容泛青,手指难以自抑地想要抽出腰间短刀,给他点颜色瞧瞧。
“呦哦哦!”曹彦身后又是一阵刻意的起哄。
司马师成婚多年却始终无子,这件事不仅是司马家的难言之隐,而且成了很多人茶余饭后的闲聊话题。
“你呢?”曹彦的恶意更进一步,“司马昭,我看你这两年也没个一儿半女的,你们哥俩该不会是……哈哈哈!”
司马昭抬手遮去目前刺晃晃的白光,心中虽作呕,口中却硬是忍住,没有搭话。他倍感惊讶地发现,在曹彦将侮辱司马氏一族的炮火重心转移到自己身上的一刻,他方才就要喷薄而出的滔天怒意竟被牢牢地收敛住了。
要搁在以前,以他分毫不让的性子,绝无可能。
“哎,问你话呢!”曹氏的队伍里不知是谁的,竟开始挑衅。
“病好了,又成哑巴咯!”又是一片不怀好意。
“子上的病乃是在雍凉前线辛劳所得!你等在此吆五喝六的,可也见过真正的战场是长什么样子的么?差不多得了吧,俊幼!”
夏侯氏的队伍里,有一人阔步走出。待他站定,众人一瞧,是夏侯尚之子夏侯玄。他同样一身英武装束,但眉宇之间大抵还是柔和,有股淡淡的书卷气。司马昭看他一眼,勒转马头先离开了。
曹氏和夏侯氏的王公贵子们不屑地看着夏侯玄,人人都知道——他替司马氏说话,是由于他家把个如花似玉的妹子嫁到了司马家,他这一脉和司马师联了姻。这件事很不受曹氏的待见。但这是先帝的决定,没有谁敢去质疑先帝。
“司马昭,明天德阳殿见!咱们比比剑术,就我和你,两个人。”曹彦吹了声高傲的口哨,昂着脑袋,最后甩来这么几句挑衅的话,大踏步离开了。
司马昭根本没回头,马蹄一直往相反的方向慢慢走着,不慌不乱。夏侯玄几步追上他,牵住辔头:“子上,不谢我?”
“谢你?哼……”司马昭此时才对着空气露出一丝轻蔑,“玄大哥,我是不是早就说过:跟族里那些软脚虾混得久了,难保你不会变成他们。”
夏侯玄将他的讥讽听得清明,但心下向来宽厚惯了,不与这位年纪稍轻的小弟计较。
“曹彦说话难听,你多多忍让。因为……”
“因为他就是个小心眼。”司马昭接过夏侯玄的絮叨。
夏侯玄笑了,不得不苦涩地表示赞同。
“唉,我那表弟,被大司马娇生惯养起来的,任性得很。明日他要真和你比剑,你让着他点。”夏侯玄还是不甚放心,继续叮咛。
“太初大哥,‘让’这个字可不兴用。习武之人,应该学的是‘不让’。”司马昭撇撇嘴,难去轻蔑,“再者,你怎知就是我‘让’他,不是他‘让’我?”
“你这不是抬杠吗……”夏侯玄压低声音,“这么大个洛城,你去四面八方打听打听,哪个不知道司马家二公子的剑法只数一、不数二?”
司马昭移开目光,心情没有因为这几句看上去颇似“奉承”的大实话而变得好起来。
六岁学剑,至今十七年,师从大隐于野的高人,这是他那早早就被父亲指定为继承人的兄长司马师都不曾有过的“待遇”。高人既然被称为高人,自然以最高的要求苛刻对待徒儿,在十年如一日未断的呵责与打压中,当初叩头拜师的单薄幼子长成了个青春正盛的男人,同样将这把陪了他十几年的剑习成了个“独步洛城”。
家中有一规训:司马懿不让他在人前展露剑法。他可以在院中习剑,在房中研剑,唯独禁止在外人面前拔剑。
一开始他以为是父亲不许他与人斗狠,借此约束他。后来对剑的感知逐渐超过了人情世故,他才隐约觉得父亲当时给他下的“禁令”出自某些不便言说的原因。
这个原因,从近二年的浮沉之中,他大抵已经知道了。
“……行了,看你心情一直不好,待会儿散了场子,随我去趟‘青禾居’,解解愁。”夏侯玄拍拍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