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满面的样子,祁钰这是第一次见到。
“治平,我——”
两人紧紧地相抱一起。
这时,远处传来厉声的喝止:“殿下,你这是在干甚么!”
老师傅眼老昏花,刚才竟被祁钰甩掉,此刻已气得七窍欲生烟。
祁钰忙将治平放开。
“殿下……”治平显然已被这个称谓惊呆了。
他这才注意到,祁钰身上穿着的,分明是斩服。
“阿圆,你为何穿着丧服?他、他又为何称你为殿下?”他语音甫落,自己已猜到一个答案,瞠目结舌。
“治平,我的父亲刚过世了,他……就是今上。”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吐出这句。
治平沉默了良晌,语调低沉地道:“那你……你为何之前从未告诉过我?戏弄于我——会使你开心么?”
“治平,这件事,我也是方才知道。”
“你放心啦!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这一点我分得清的。我又不会搞株连九族,哈哈哈!”那是他标志性的爽朗笑声,但声中包蕴着几分喑哑。
祁钰也不知他是否意有所指,心下讪惭。虽则使得治平家破人亡的人不是自己,可自己毕竟和那人血脉相连。
“你这样很好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抢你的饼了,也不会有人打你。”治平轻拍他的肩头,可祁钰却只感知到二人距离似被拉远,“恭喜你脱离苦海。”
“治平,我这就给你赎身。我们说好的,要一起脱离苦海的!”
“别……殿下,我不需要。”治平改了称谓,正色道,“小人可以慢慢攒钱,自己给自己赎身。”
他转身:“殿下,你走罢。小人还有许多活儿要干。”
祁钰一下子就明白治平的心了——他之所以成为奴婢,可以说全是拜自己的父亲所赐。而自己如今又说甚么给他赎身。那他到底算是一个甚么?
他不是别人,他是戴治平,是一个长骨头的人。这种东西,他是不会接受的。
现在的自己,他一时之际,估计也是极难接受的。
那就慢慢来过罢——他略怀怅失地离开了陈府。
他来找明月,心中怀着一股难以平复的希冀和激怀。因为,他不是奴仆了,且现在,他要去见她了——
那日,驿使不由分说地就要将他带走。他回头张望,听见了明月朝他大声地呼喊:“阿圆!我在大橡树那儿等你——”
他来到那株大橡树下,她没在。
他垂足在湖泮,静静地候着她,满心的陶陶然。
不知觉间,夜色降了下来,四下慢慢已然伸手不见指。
哪有那样巧的……明天再来罢!他心情并没受甚么影响。
这时,他忽地凑近手贴触着的树干。凑着忽暗忽明的水光,他看见——
在大橡树的躯干上,粗疏歪斜地刻着几个小小的字:
阿圆明月,莫失莫忘。
寂凉夜色笼着一池静水。大橡树横枝之上,有一个孩童将双手合在嘴边,朝着远处纵声呼喊:
“明月——你在哪儿——明月!明月……”
可是水面上只轻轻荡着他的回声,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