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的视线，又颇有些愁恼地看着自己手心里的破烂竹片。
方才，他看着季姚几下就切好了这个、削好了那个，只觉如行云流水，一定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可到了自己手上，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切竹成段倒还好说，可像后来的钻孔、切割销子……那些竹片、竹条在殷郊手里，就如同雪团薄冰一样，动辄粉碎开裂，没一个有好下场。
简直比挥剑一千次还要累。
但他从来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
近处的季姚在组装着她的套索陷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而不远处的虞仲和姬发，不知为何还在那里“笃笃”的劈着那根可怜的竹子，动作奇慢无比。
被另外三个认真干活的人包围着，尊贵的王子殷郊抿了抿唇，暗咬牙槽，又摸来了一根竹条，悉悉索索地动了起来。
“这样就好了——”季姚拍着手道。
她蹲在空地的中央，身前身后，都是密密厚厚看不见土地的落叶——她已用粗细、韧度、脆度都适宜的竹条织成粗网搭在先时挖的坑上，再盖上枯枝落叶伪装，简直浑然天成。倘若此时有不知情的人走近，定会一脚踏空。
而不远处，季姚还在两三处较宽敞的树木之间的间隙里，设了套索陷阱。
殷郊往前走了两步，姬发连忙拉住他的衣摆。他莫名其妙地回头，却在看到姬发脸上担忧的一刻福至心灵，狠狠地抽回了衣服，“我又不傻！怎么可能掉下去？”
姬发笑嘻嘻地收回了手。
“好啦好啦，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得走了，这儿要让风散散人味儿，还得找个下风口的地方待着等候……”季姚麻利起身，“待会儿注意，别踩着陷阱了哦。”
顺着风走了会儿，很快他们便到了一处既远离陷阱之地、又能看见那边动静的下风处。
“来，先吃点饼充充饥。”季姚边掏着饼边道。
虞仲帮她分发，抬头看了眼天色：“还有得等呢。”
因要保持安静，几人吃完了东西，都没怎么说话，盘坐着休憩，留存体力。季姚坐在虞仲身边，闭目养神，静静听着风摇叶动。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已漆黑一片，月华缓缓降落，眼前只剩银白与幽蓝。
倏忽间，季姚耳边响起了“沙沙”的刨木声，她睁开了眼。
殷郊将鬼侯剑扎进腿间夹着，露出了一小节锋刃，正拿着一段竹节笨拙地在上头刮着。薄薄的竹花轻扬飘落，在昏暗的暮色丛林中，很是有些显眼。
许是注意到了季姚的目光，他的动作停了一下，竹条不小心磕在了剑刃上，下一刻，便断成两截，其中一截，直直朝季姚这边飞来。
她伸手抓住了那小节竹子，动作轻轻地挪了过去，递还给殷郊。
“你想做什么？”她小声问。
被虞仲隔在边边的姬发耳朵一动，怀里还抱着弓，就射来锐利的目光。
殷郊没有察觉，也小声地回：“给我母亲做个簪子。”
季姚便又靠近了一些，含着笑意轻声道：“这样的宝剑可不适合拿来做小玩意儿，”她掏出自己的铜匕递去，“用这个试试吧。”
……
少顷，两人盯着地上跌落的碎片发起了呆……看来换了工具也于事无补呢。
“啊，或许还是得手稳些，再控好力呢——”看了眼有些低落的殷郊，季姚若无其事地重新拿回铜匕，“方才没仔细跟你说要怎么做，来，你看。”
她挑了一片稍长点的竹片，破成手指粗细，演示给殷郊看：“……腕不能动，得动竹子……不要攥得太紧，轻一些，放松一些，慢一些……”
她带着笑的嗓音又轻又软地拂来，与风声无异，却更温柔，殷郊耳朵痒了一下，不由偏过头抬起眼，看起了人。
季姚垂着睫，在眼下投出更深的阴影，看着平和又恬静，飒飒寒风似乎都将她绕过，不像丛林里的少女猎手，反而令他无端想起端坐庭院里、谧然斫琴的母亲来。
殷郊放慢了呼吸，沉静僵硬得如同一块坚石，但那无人瞧得清的脸上，缓缓浮起了两片酡红。
“你来试试吧？”季姚把手掌伸到他面前，上头放着匕首和削好的竹簪子。
姬发低下头，不想再看。弓弦将手心绷得通红发紧，他咬牙吞咽，自己也不知道在生什么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