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电闪没停过。
殿内不曾燃烛,所有宫人守在外面。
唐娆抱着双膝缩在榻下,耳边响过雷电声,她吓得连连抖。
直到有人提了盏明灯,缓步走向唐娆。
映入眼帘的是一袭暗红衣裙,再到微光下的那张脸妩媚张扬,是胡萤枝,她的手帕交,也是丞相之女。
她出现在这里,唐娆一点也不意外。
唐家遭此大难,也有胡萤枝的出力。
她没想到,胡萤枝会帮着顾乘安害她全家,到底为何?
唐娆挪了挪身子质问她:“你来做什么?”
胡萤枝轻碰发髻上的金步摇,不甚在意她的态度,美眸微眯,居高临下扬起她的下巴,柔声笑道:“瞧瞧,杳杳这可怜人的模样,真叫姐姐心疼,难怪陛下对你念念不忘。”
唐娆不理会她,目光别向榻角。
她越是这样不理睬,胡萤枝越是不想装姐妹情深。
胡萤枝直起腰,整理皱了的裙摆,唤了宫人进来。
几个侍从抬着两大长箱放置地砖后,弯腰毕恭毕敬地朝着胡萤枝行礼:“娘娘,都已办妥,奴才可开箱?”
胡萤枝摇头,随即对上一言不发的唐娆,“杳杳,你去开。”
唐娆自知不是侯府小姐了。
家族入狱,她是阶下囚,人人可欺。
就算不愿,他们只怕会更加羞辱她,无论怎样折辱,她都无法拒绝。
唐娆起身往箱子那端过去,心中隐隐泛起一丝疼意,后背冷汗涔涔,手心之前掐的血明明凝固,可又生麻的钻疼。
不知为何她生了不敢开的心。
最终她咬着唇,手骨节微颤地打开箱子。
猝然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她鼻尖,乃至整个殿内。
唐娆胃中翻滚,伴着明明暗暗的灯火,她才看清,箱子里躺着许多血肉模糊的人头,其中就有她爹娘兄长的。
见此,她眼前一黑,膝盖一软伏在箱子旁,柔荑发抖地扶箱边,忍着干呕,一颗心像是被刀割开了几片,疼痛蔓延至她全身,眼中的泪水像是珠子般不断的涌出。
唐娆捂住全脸,歇斯底里的哭喊着。
另一个箱子被胡萤枝打开,里面是唐家众多奴仆的头。
胡萤枝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身揪住痛哭的唐娆,扳过她的脸,叫她仔细看着,轻蔑笑道:“唐娆,看好了,他们的死都是你害的。”
唐娆踉跄地站起来,指着眼前狠笑的胡萤枝,她艰难地发出声音:“为什么?你为什么?”
胡萤枝松开她,轻轻捻着手中的丝帕,眼底噙着嘲弄:“为什么?呵!你口口声声说拿我当姐姐,可每当我被人欺负时你在哪?你备受家人宠爱,我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只是喜欢上你兄长罢了,谁知你可倒好,表面说帮我探探心意,转头就忘了。难道我不该怨你?不该恨你们唐家?”
“你虽命好,却也拙了眼睛,若你当初肯帮我,我便是你的亲嫂子,你现在也会是顾乘安的皇后,多好的命啊!可你偏偏辜负了我们。现今唐家上下皆为你而死,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做的?我告诉你,是顾乘安做的,他想让你没了依靠,你是他得不到的人,往后就要像只家雀一样锁在他身边,锁在这深宫。”
唐娆满脸泪痕晕花了妆,额间的梅花不消,却碍了胡萤枝双眼,她恨不得剜去这朵花。
她一向不喜梅花,更不喜眼前的唐娆。
凭甚只许他们清高,他们高高在上,她就得叫人厌弃,任人欺辱,低如尘埃。
唐娆抹着眼角的湿痕,对于胡萤枝所言,她彻底明白了。
原来他们从未真心待她,是她太蠢了。
原来一切都在他们的算计中。
唐娆心底的恨意再无法控制,伸手就要掐胡萤枝脖子:“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胡萤枝避开她的攻击,“该死的人应是你,只有你死了,我才能牢牢坐稳皇后的位置。”
她冷冷瞥向侍从,漠然挥手:“来人。”
唐娆很快被制服在地。
胡萤枝从身侧侍女那里取来酒壶,逼迫唐娆张嘴,将兑了毒药的酒灌进去。
酒性甚烈,毒渗进五脏六腑,唐娆极力忍着痛楚,怨恨地望着她一字一句:“黄泉碧落,我就算变成鬼,也会找你们索命”
胡萤枝不在乎般的大笑,带着一众人离去。
垂死时,唐娆就在想,如果她识人清些,懂事些,结局不会同现在这样。
唐家不会覆灭,她会在雁城过得很好,再找个人嫁了,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
至于顾乘安和胡萤枝,他二人是把悬在她头顶的刀。
是她落得家破人亡的始作俑者,也是她之罪过。
唐娆腹中绞痛加剧,喉头腥甜翻涌冲至唇边,意识模糊,她仿佛看到父母兄长的脸在跟前,他们笑吟吟的冲她招手。
最后她如柳絮般轻飘的倒在了箱缘边。
冰冷的雨夜,萧萧落雨打在窗外的枯枝上。电闪划破漆黑的夜空,几只孤鸟站在湿了的瓦檐上叫个不听,像是在泣血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