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止桑手停下来之际,她连忙挤进人群,故意站在她跟前道:“东家,晚上的事都安排妥了。您真打算这般做?”
果不其然,她此话一出,屋里就响起起伏不断喊着自己也能去的声音。
止桑被他们叽叽喳喳地声音吵得有些头疼。
“行了,你们什么情况我能不知道?好好养伤,后面有的是活留给你们做。”
她脱下手中的手套,让其他几人继续,这才带着于秋从屋里离开,走到远一点的院中小道停下。
“梁小姐安全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不过她吓得不轻,我走之前看了眼,魂不守舍的,小脸白的很,就跟糊了面粉似的。”
止桑甩了甩有些酸胀的手腕,仰头看着月牙,感慨道:“变天变得太快了,也不知其他人可有受伤。”
于秋走到她身后,替她捏着肩膀,“东家放心吧,小琴将戏院的那帮人马安排地极为妥当。”
“对了,有封信她让我转交予你。”
于秋停下捏肩的动作,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封厚厚的书信。
止桑看了眼信封,便认出是黄英武的字迹。
她手指摩挲在信封写着的少东家三字上,眼帘低垂,鸦羽般的长睫扑闪着翅膀,心中情愫有些翻腾。
可最后,她只是将信封收了起来,没有打开。
“走罢,去铁铺取些货,晚上可是一场恶战。”
......
翌日。
报纸上良木少佐割腕死在家中浴缸一事,轰动全城。
又过了一月,大佐剖腹自尽。
他手中的走狗名单被一一曝光在报纸上。
就算再迟钝愚昧的人民,能隐约察觉意识到当日东瀛军能那半般快得在城中搅得天昏地暗,以及近些日子来的横向霸道,靠的就是这些没有一点骨气,不配为人的走狗们。
一时间,民怨横生,就连学生们都开始游行。
国军出动,干脆利落地将名单上的这些人一网打尽地拘捕,并宣布将于四日后,斩首示众。
被压抑的生活束缚了许久的民众,终于在一刻高呼呐喊,举起双手似乎在欢迎着光明的来到。
得知这一消息的止桑躺在床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吱呀”一声。
门房被打开。
进来的是鹤淮序,他手中端着一碗粥。
清隽的脸上,笑容有些牵强。
止桑抬起眼看向他,“你这笑得比哭还丑。”
鹤淮序将粥放在一旁,俯下身半圈着止桑将她扶起靠在床上,“怎么,就嫌弃我丑了。”
他今日穿着灰色的对襟长衫,如画的眉眼,与斐然的气韵,粲然如玉,与丑这一字可丝毫沾不上边。
“从前在床榻之上,桑宝可不是这般说的。”
说罢,他将粥端过在手上,汤勺舀起一口粥,将粥吹凉后才喂到止桑嘴边。
见她将粥吃的差不多了,又替她将嘴角的残渣擦干净,怜爱地在她唇角留下轻轻一吻。
伸手覆在她的额头道:“今日温度倒是降了些下来。”
止桑伸手捏住他的脸颊,“发个热而已,有必要这般寸步不离吗。”
“究竟是因什么发热的,你自己心里有数便是。”
说罢他将碗底还剩下的一些吃完才放下碗筷。
止桑见他有些生气地绷紧这脸,觉得稀奇,调笑道:“笑面狐原来也会有绷着脸的一天啊。”
之间鹤淮序长叹一声,细长的手指探了过来,报复似地游离在止桑的耳后,指腹如同粗砺的沙石磨蹭过她的后颈,而他就凑近在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静静地凝望着她。
温润的唇轻轻地啄了下来。
随后变成狂风暴雨,席卷止桑口中所有的氧气。
让她只能依附着他呼吸。
两人喘着气分来,隐约瞧见一道银丝牵连着。
鹤淮序的手眷恋地描绘着止桑的模样,低哑道:“你这般不懂得停下来的模样如何能让我能安心离开?”
止桑忽地笑了起来,笑靥如花。
“这世上,有人隐忍负重,有人孑孓踯躅,有人筚路蓝缕。世间总要有人开道,所以哪怕是天昏地暗,也不能枉此行。”
“再说了,若不抓紧些时间,下一个被东瀛人对准枪口的便是我了。”
“你安心离去便是,好男儿志在四方,窝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可闯不出什么名堂来。等一切尘埃落定了,你我再续此缘便是。”
止桑难得一次性说了这般多的话。
两人心知肚明,此去一别,生死未卜。
却还是回答她道:“等我回来,我们便成婚吧。”
明明知道前方接下来会是一片黑暗,止桑却稀罕地想替眼前这个满眼忐忑却又满心壮志的男人点亮一盏前行的灯。
“好啊,你回来我们便成婚。”
鹤淮序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贪婪地想要这一刻再久一些,再永恒一些。
“明日我们照张相吧,若是我想你了,还能看看。”
“还有,注意些自己的身子,别不当一回事。”
“对了,我不在这段时间,你可不许同其他男人走的亲近,男孩也不行!”
“我会给你写信的,你要记得回信。”
屋里剩下鹤淮序絮絮叨叨的声音。
止桑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伸出手,轻轻地顺着他轻颤着的脊背。
静静地哄着这个呜咽着的小狗。
......
鹤淮序带着崇高的理想跟随着李叔离开了。
同他一块走的还有鹤双。
他离开的那日,是东瀛军卷土重来的一日。
止桑没能抽出时间送他,只是站在屋顶,远远地目送他的离开。
等车辆消失在视线后,止桑才跃下屋顶,同手下的兄弟们再一次的守护着这一座池城。
有人倒下,就会有人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