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然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宴会上的。
她的神情恍惚,脸色煞白。
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坐在席位上。
止桑见她如此,心中蓦地一紧。
生怕被他人瞧出她的不对劲。
于是她伸手接过正朝着这边走来的宫娥手中的酒壶,同她道了声谢后,便跪坐在沈听然的桌侧,准备替她斟酒。
在太后投来视线的那一刻,她的手腕微微一个倾斜,竟是不小心将酒倒在了沈听然的衣裙上。
很快,浅色的罗裙便被酒水层层浸染,快速往外扩张晕开,一块黄色的污垢大剌剌地拓在上面。
沈听然被腿部忽然传来的冰冷之感打了个颤栗,她才恍然回过神来,垂着眸子盯着那片污垢,不声不响。
倒是坐在沈听然一旁的美人余光瞥见后,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她攥着手帕的手指着止桑怒斥道:“你这个狗奴才,怎么办事的!不过是倒个酒罢了,竟会将自己主子的衣裳弄脏。这般笨手笨脚,也不知怎么当差的。”
说罢,她将手中的帕子搭在沈听然的裙上,轻轻替她擦拭着上面的污垢,秀眉紧蹙,满是关心道:“沈婕妤,你可还好?要不要下去换件衣裳?”
沈听然有些逞强地故作无事,笑笑说着无碍。
见她一直恨恨地望着止桑,便同她开口解释方才回来路上风雪太大,这个小太监走在前头替她遮挡,许是有些累着了手才没有拿稳,让她莫怪。
见她都这般说了,那位美人只好收回自己数落止桑的眼神,语义不明地在两人之间转悠着,随后才缓缓小声开口。
“沈婕妤,您就算再宠爱这位小太监,但在太后面前还是收着些罢,她最是恼同这些阉人关系不明的人了。”
说罢,她微微掀起眼帘,用余光看了眼主位上的太后,随即地下头来,一副乖巧,令人宰割的小羊羔之姿。
“瞧,太后这会儿正朝这边望来呢。”
“多谢妹妹提醒。”沈听然嘴角含着一抹笑意同她道谢后,便佯装生气数落起了毛手毛脚的止桑。
止桑将头低地极低,一副乖乖认错听训的模样。
太后探究的眼神这才松了几分下来。
倏地,太后瞥见了跟在福生公公身后,面容寒冽,浑身散发着煞气的天子。
便收回眼神,不再理会这点掀不起波澜之处。
倒是坐在她手边的太妃娘娘,不知怎地来了兴致,颇有闲情逸致地看着两人。
沈听然自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只好又硬着头皮接着往下训人了。
宴会上的大臣们耳闻目睹出去一趟回来后的天子,兴致不像之前那般高昂,甚至面露凶相,暗暗猜测肯定是方才在外头发生了什么。
但已是新岁之际,大臣们都出奇一致地不想触这个霉头惹得身上一身骚,便都装作没看见一般,自顾自地饮酒又或是同家眷畅聊又或是醉心赏舞。
庄北骞连连饮下几壶酒,才将心中的情绪压下。
太后见他如此失态,又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时晴鸢同样一副神色不明的模样,想必这两人肯定又纠缠在一处了。
她的内心很是欣喜,可又不能表现得过于明显。
只好轻咳一声,借以手帕掩下自己上扬得唇角。
“陛下?陛下?您没事罢?您这般饮酒可不行,容易伤身啊。”
“福生还愣在一旁作甚!不快些拦着点陛下。”
庄北骞佛开福生伸来的手,满殿通明的烛火映在他浓如黑墨的眼中,忽地,他却猛地笑了起来。
眼角微微弯起一丝弧度,也不知是戏谑还是嘲弄。
只听他语中布满了锋利的冰霜,“太后娘娘,您还是一如既往的虚伪又可笑啊。”
说罢,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望着下方繁闹之景,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个局外人一般,与此格格不入。
他手背上的青筋凸起,紧紧握着雕刻着游龙的扶手。
没关系,就算只剩一人又怎么样,这些人不得还是对他三叩九拜,鞍前马后唯首是瞻。
想至此,他的面容愈发的冷漠与无情,宛若一座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宛若蝼蚁的佛像。
“陛下。”
福生有些怯怯地喊了一声这个忽然变得有些陌生,甚至同长公主有几分不相上下偏执的年轻天子。
庄北骞狭长幽暗冰冷的眸子扫了过来,让福生不由得垂下头来,不敢同他直视。
只是喏声道:“沈婕妤那处好像遇到了些事。”
庄北骞听后,缓缓转头扫了过去。
仅一眼,他便看到了沈听然身上得不同之处。
见她有些故作凶狠的模样,不知怎地被时晴鸢冰封住的那颗心忽然跳动了一下。
他挥挥手,毫不在意道:“差人将她带下去先回宫歇着罢。”
......
走出殿外后,世间的嘈杂彷佛在这一瞬间悉数消散在沈听然的耳畔。
在她寂静的世界中,除了嗡嗡地耳鸣声,只剩下眼前簌簌飘落的雪花,同一直搀扶着自己的止桑。
脚下松软的新雪发出嘎吱的声响,宫灯在簌簌地雪片中愈发朦朦胧胧。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走在雪地之中,最后身影消失不见在拐角处。
不远处的黑影中突然出现一个同天子面容有几分相似的暗卫。
他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沉默了一息,随后便运起轻功,悄然地回了殿内。
直至他离开后,不远处被雪覆盖的枝头突然抖落下厚重的积雪。
原是前不久救了止桑同沈听然的一位劲装男子。
只见他看了眼正前方大殿的屋脊上缓缓升起的一道白烟,随后的身子一跃,朝着止桑二人离开的方向赶去。
一道黑影落在了止桑面前。
他淡淡看了眼被自己的出现被吓得惊慌失措,甚至,紧紧抱着止桑腰间的沈听然。
便转首同止桑颔首嗡声道:“主子让你们换完衣裳后到流云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