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春猎的浩荡队伍,返回之时,还存有着口气的,不过堪堪二十余人。
而这二十余人中,数十人身负重伤,另一半的人陷入了昏迷之中。
天子,便是其中的一员。
他的衣裳已经血迹斑驳,衣袂同靴袜上沾了不少的泥渍,原本高高束起的发冠,如今也不知去了何处。
那张俊美无暇的脸庞上,右边的侧脸被留下了一道利爪抓破的血痕。
好在择一处理得当,就算偶然淋了些细雨,也并未引起任何肿胀与腐烂。
原本平静的营地,像是被投入了块巨大的石子一般,被激起层层涟漪。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与手忙脚乱的宫人们在雨夜中奔走。
雨势好像又变得更大了。
......
为期三日的春猎在天子回到营地后,依旧一直迟迟不醒中,提前结束了。
营地中虽有几位经验老道的太医,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替庄北骞将身上的伤势处理完毕时,已是到了半夜。
好在天子虽是陷入了昏迷,可他身上并未有什么致命的伤口。
太后全程闭眼站着边转动手里的佛珠,边诵着经文,一副很是焦急关心的模样。
等太医们从天子的床榻处退了出来,同她说清状况后,太后这才睁开眼,眼中蓄满了泪花。
她用帕子轻掩着泪痕,装腔作势地说了担心关切天子的话,才同意放出几位太医,前去医治受伤的他人。
那位从大邑公国来的小王子,反倒成为了伤势最为惨重的一位。
他在沈听然命悬一线之际,挺身而出,从虎口中救下了她。
整个后背挨了一爪子后,让止桑将人赶紧拖走,转身又加入了搏斗之中。
很明显,还有别人也动了手脚,否则,不会这些计划之外的事情出现。
下起雨,整片山林变得朦胧,已经分不清模糊眼前视线的,究竟是血还是雨了。
轰地一声巨响,虎王终于倒地。
众人松了一口气之余,又不知从哪冒出的箭雨,划破雨幕,直直朝着天子所在的方向射来。
止桑手中握着不知道从哪里捡到的长剑,她的手臂被在逃亡中被一只落单的兽类咬了一口,鲜血顺着剑身流淌而下,与雨水混在一起,被沉没在了泥土之中。
她将沈听然拉在自己身后,湿濡的黑发紧紧地贴在颊边,一双眼,亮的惊人。
她似乎要透过漫长的黑夜,将眼前铺天盖地的箭羽燃烧殆尽。
然而失去了内力的她,就算身手敏捷,同这显然是要将人一网打尽的箭羽相比,明显就是鸡蛋撞石头。
讽刺的是,这些人,好不容从火海,野兽中夺回了自己的性命,却被人为地,夺取了最后的□□。
天子昏迷的一大半原因便是亓官动了手脚。
他事先在匕首上涂上了庄青衍同他准备的药剂,药剂混入了羊肉中,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过了福生的检查,却被天子的意志强行拖到了好几个时辰后的此刻才生效。
见他昏迷倒地后,空中布满了嗖嗖地利箭之声。
在这般下去,他们必死无疑。
亓官连忙喊来择一,提议必须要先去解决掉这些放暗箭的人。
择一看了他几眼后,点点头,唤上几位亲信,同他一块,绕去后方,阿布则是被亓官强行命令留下来保护那边中了一箭,明显很是吃力的止桑。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坑坑洼洼的泥泞已是积满了水洼。
等箭羽的攻势停下来后,还活着的,便仅有二十余人。
而从林中另一处回来的,只有浑身是血的亓官同眼神冷酷的择一。
阿布连忙从择一的手上接过亓官,搀扶着他坐在一棵壮硕的树木之下。
亓官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了眼正在查看止桑伤势的沈听然,见她身上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随后便昏了过去。
太医让阿布褪去他身上的衣裳后,满身触目惊人的伤口展露于二人面前。
那张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上,透着青灰之色,呼吸微弱而艰难。
他被兽类撕咬的伤口,翻出的肉,被雨水染得已经有些糜烂,更不用说那些同人搏斗时所受的刀伤同肩头上直直嵌入整个箭镞的利箭了。
太医摇摇头,净手后,暗自叹道:“这位殿下可真是叫人佩服,受了这般重的伤,竟还活着。”
阿布自是听到了他的声音,但他不善于诏国话,只是跪在地上,朝眼前的太医磕头,他那疲惫的刚毅脸上,神情充满了乞求,眼眶甚至有些泛红。
只听他有些磕巴,但却极为认真,一字一句道,:“求您,救救殿下!”
......
回宫,刻不容缓。
同来时相比,返程的人少了将近三分之二。
一行人快速收拾完毕后,趁着夜色,静悄悄地赶回了京城中。
路上无人说话,沉默地,比夜色还要冷上几分。
这一次,顾及到车厢内的伤员,赶路的速度慢了许多,直至天光完全完全亮透,队伍这才缓缓地抵达了城内。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没出什么大问题。
回到宫中,还没过多久,天子同那位小殿下,相继在昏迷中陷入了高烧,命悬一线。
整个太医院几乎都空了,生怕这两位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原本还对亓官心生怀疑的沈听然,此刻也不顾上之前的隔阂了,他救了自己一命,这份恩情,总归是真的。
但碍于身份,她并不能前去探望。
于是便在屋中来攥紧手中的帕子,来回踱步。
止桑处理好自己身上的伤口后,抬起头,便见着她这副着急的模样。
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
沈听然赶忙走了过来,问道:“怎么样,这些药管用吗?”
止桑将卷起的袖子放下,桌上堆满了沾满血渍的白色布条,以及几个还未来得及盖上塞子的玉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