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鬼医率先收回自己的视线,喉中发出如同陈年破败的风箱的声音。
“桀桀,来新客人了,还是个小娘子,有意思有意思。”
庄青衍并没有理会鬼医的话,而是直直看着被铁链锁住的人,笑意盈盈说道:“小止公公可有法子让这个硬嘴巴开口?”
止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能有这个本事,也不太明白对方将自己带来这里的用意。
像是一个急于同伙伴分享自己秘密的孩子一般。
自从两人有过一次亲密的接触后,庄青衍就像是块牛皮糖一般,不论止桑怎么甩都甩不掉。
他好像认准了自己同他是一路人一般,不断地同自己分享着一些明面上看不见的事情。
一开始止桑倒是有几分兴致,到了后来,便觉着有些乏味。
她并不想参与庄青衍的复仇计划。
一个人若是深陷于仇恨,那他自己便早就深处于深渊之中。
作为在深渊呆了数万年的止桑,她向往的却是与之相反的光明之地。
因而在庄青衍说出那句话后,止桑便回绝了他。
“这样啊。”
庄青衍似乎有些失落,他收回自己的视线,侧头垂眸看着止桑白皙的脸蛋。
“我还想着若是小止公公能帮这个忙的话,便把你兄长的藏身之处告于你知晓呢。”
“倒是有些惋惜了。”
说罢,他在摇晃的烛光下露出一个玩味地笑容。
过了许久,止桑才转过头来,方才的一脸漠然全然消失,薄唇成线,精芒掠眸,隐含残冷之意。
“没想到殿下消息这般灵通。”
“奴才可以帮殿下,不过,还需殿下答应奴才一个要求。”
一旁默默沦为背景板的鬼医一听,来了兴致,直接扔下手中淬着毒的刀子,小跑来的她的身旁,像是个稀有罕见之物一般,围着她上下打量着。
随后,他阴森的眸中渐然亮了起来,看着止桑干净的脸庞像是回到了自己年轻之时,深吸了一口她周身的气息,不顾庄青衍不悦杀人般的眼神,皱巴巴的脸上闪出狠戾而兴奋的笑容。
他在止桑身上看到了同自己一样充满黑暗的气息。
不,甚至,还要比自己更加浓腻。
显然,另外两人并未有将他放入眼中。
庄青衍的声音悠悠响起,他轻笑一声,凑近止桑的耳边,一只手抚上她的面庞,暗哑的声音在止桑耳边悠悠响起。
“莫说一个了,就算是十个,只要小止公公要,我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止桑掀起眼帘扫过他一眼,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里。
她伸出手,打落庄青衍不安分的手。
随后,她便一步一步闲庭若步的走向那个眼神麻木看着她走来的“犯人”,
......
止桑接过鬼医递来的手帕,平淡地擦着沾满血液的双手。
眼前的女子方才那一手拍案叫绝的手法让鬼医兴奋不已,他余光划过身后那一摊已经不能看出人形的尸体面色红润不已。
鬼医有些激动地想同她交流,可止桑却让鬼医嗅到一种枯萎荒芜的死亡气息。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打探,止桑从手帕中抬起眸子看了向鬼医。
鬼医在那双明眸之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明明是双干净的眼,却让他像是被死死地扼住了命脉一般,觉得自己几乎就要窒息在那幽暗冰冷粘腻的深渊之中。
恍惚间,他似乎还看见了许多骸骨漂浮过自己的身旁。
似是被吓到一般,他一个不留意,竟脚下一滑,跌落在了地上。
止桑漫然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随后她将手帕扔在了幽深的湖水之中,瞟过一眼站在墙角下的庄青衍,也不顾他僵硬的表情,开口道:“殿下的忙奴才帮了,奴才的忙还望殿下信守承诺。”
那张嘴明明撬开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明明到手了,可庄青衍心中却没像往常那般喜悦。
他手里不知在什么时候多了一根烟管,烟雾腾升,隐匿了他此时的表情。
狭长潋滟的眸子仿佛迷失在了烟雾缭绕之中,没有了焦距,声音隐约有些颤抖。
“为什么要我不得在出现你面前。”
止桑边走向门口边自觉地同塞在腰带中的黑色布条重新罩住自己的眼睛。
径直走过庄青衍,如同两人从未相识一般,声音中满是疏远的距离,让庄青衍如同坠入冰窖一般。
“殿下,一物换一物,是您率先做出选择的。”
说罢,她已将自己的眸子罩好。
身处一片黑暗反而让她更加安心与自在,她的声音仿若飘在空中破碎的羽毛,随时就要随着风飘散而去一般。
“奴才同您不是一路人。”
又来了。
这种无法将人留在身边的不安感充斥着庄青衍的整个胸腔。
他感到自己的心,此刻仿佛被什么紧紧地攥住一般,顷刻间收缩成一团,情绪犹如从高出跌落谷底,浑水翻江倒海。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并不好受。
他站在暗色的烟雾之中,下颌线越绷越紧,明明是一张妖冶俊美的脸此刻却透着死死青白之色。
这般森冷之意,让人觉得诡异得很。
庄青衍忽然觉得自己可笑之极。
身处沼泽之中的人,竟然企图妄想追寻那一抹意外经过的光明。
两人曾经亲密甜腻的回忆如今却成了折磨他的梦靥。
他握着烟杆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昏暗的水牢中,他的目光又恢复了还未遇到止桑是的森冷寒意,没有任何温度,像极了行走在人间的傀儡。
“你说的对,本宫贵为长公主,怎可与你一个阉人牵扯太深,如此甚好。”
就连神精粗条的鬼医都听出了他声音的紧绷,那暗哑之中仿佛正极力隐忍着什么痛楚一般。
老者的视线来回在两人之间打转。
可庄青衍却没留给他思索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