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薇玉轩出来,如尘已是浑身狼狈,恹恹的毫无精神。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只因为男人对她有意,就招致这样的对待。若说不委屈,那是假的。
可是身为下人,入了奴籍,在这些高门显贵面前,便如同猫儿狗儿般,只是玩物,算不得人。
再多的委屈,无人主张,也只能一一咽下。
她要强了这么多年,一心想脱离贱籍,逃离泥沼,只为了得一个自在之身,命运却偏不遂她所愿。
难道她注定只能沦落风月场,任人欺凌吗?
如尘默默走出了薇玉轩的门,抬眸看见门外立着一个手执琉璃绣球灯的女子。
灯是沈依箩知道她们使的灯笼跌坏了,新赏的,十分亮堂。
见她出来,沉烟忙迎上去搀着她,借着光瞧见她的脸又红又肿,身后的衣物隐隐透出了血渍,整个人都狼狈不堪,便知她在里头受了苦。
沉烟叹着气,急得跺脚,口中只说:“摊上这样烂心肠的黑心主母,真真磋磨死人了!”
如尘没说话,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沉默失落间,想起方才昼红来报的话,遂问沉烟:
“大姑娘还好吧?她夜里惊惧,此刻肯定怕得直哭,快领我去找她。”
“她好端端睡着,没什么事。那些话都是我为了救你出来胡诌的。”沉烟答道。
如尘回说:“你胆子越发大了,这种话也是浑说的。”
“有本事她也拿了我去,一齐打死,也是我的造化!”沉烟回头往薇玉轩的方向啐了一口,“呸!混账王八羔子!什么东西!”
如尘见她护短骂人的语气实在可爱,微微笑了下,心里暖烘烘的,身上便也不大疼了。
回到卧房,沉烟要给她处理伤口,却被她拒了。如尘低声说道:
“我身上的伤越重,明儿去回老太太才越可怜。”
说着,如尘又从自己的衾袱里拿出了一把短匕首,刀鞘的花纹已经有些磨损,瞧着已有些年头。
她一面拔出匕首,一面说道:“这是六年前,我就准备好的。当时我想着,若果真走投无路,只能被叔父叔母逼上青楼,我就一刀杀了他们,再杀了我自己。我活不下去,她也别想活。”
沉烟被她郑重其事的语气吓了一跳,忙环顾四周,示意她快藏起来:
“这是做什么?动刀动剑的,吓死人。快收起来别被人瞧见了,日后哪里起了是非,说不定会有人拿此事编排你。”
如尘却微笑道:“傻沉烟,若我过不去这关,哪里还有什么日后?明日我自到永寿堂求老太太给我指一条活路。
若不能如愿,我就用这匕首,当着她们的面,或削发为尼,或杀了盛若溪再自刎于阶下。总之不能遂她的意。反正她死了,沈姑娘的日子也能好过些,我也算报恩了。”
烛光摇曳中,如尘默默收了匕首。沉烟听她这话,勾起了泪来,抓着她的衣袂道:
“使不得,使不得,你死了我怎么办?咋俩打小都没了父母,无人庇护,只能与人为奴为婢讨生活。一处吃穿一处睡,我当你是知心人,我也知你待我如亲生姐妹。你可不能弃我而去。”
如尘安慰道:“若她肯抬一手,闹不到那般田地,自然最好。”
“这是什么世道。横竖是他们父子俩色迷心窍,与咱们何干?又打又骂,临了还要送到窑子去,真真是恶毒!”沉烟气不过,又暗骂了几回方才出气。
夜色渐深,沉烟抹了泪,骂得困倦了,渐渐睡去。
如尘简单地梳洗后,换了衣裳,就倚在床栏杆上,抱着膝盖,望着昏昏的烛光发愣。
直到天将亮未亮时,她才打了个盹,渐渐睡了会儿。
只浅睡了片刻,似梦非梦间,如尘又梦见了儿时那些惨淡的回忆。
梦里,叔父趁夜间摸黑进她的隔间,壮实的身躯压上来,招致她抵死的反抗,对方便毫不留情地对她掌掴辱骂。
如尘在梦中把嘴唇咬得出血都不曾开口求饶,只是小兽般用脆弱的利齿拼命保护自己。
脸颊的痛感从梦中延续到现实,如尘猛然间跳醒,脸上不知何时已淌满了泪,抬眸看向窗去,天光大亮。
她快速地盥漱,从衾袱里翻出匕首,藏在怀里,独自往永寿堂而去。
不想才出梧桐轩的二门,便撞见沉烟急慌慌地往回赶。二人在门檐下遇见,沉烟喘了几口气,说道:
“如尘,我正要去找你。老太太在永寿堂发了好大的脾气,刚刚险些气晕过去。大姑娘也急得直哭,扬言要去投湖自尽。永寿堂乱得跟一锅粥似的,你现在还是先别上去冲撞她为好。”
“竟有这样的事?那我必得去看看,免得姑娘出了事。你可知是何缘故,怎么好端端地竟要投湖?”如尘一面往永寿堂去一面问道。
沉烟跟着她,气喘吁吁地回道:
“都是被盛若溪那贱妇闹的,昨日汴京来的登门求亲,原是被老太太拒了的。谁曾想她私下里竟过了帖,下了小定。老太太气得险些昏厥过去,这会子还在堂上骂呢。”
果不其然,等她们二人赶到永寿堂,便听见里头,老太太的声音虽嘶哑低沉,但洪亮、掷地有声。
“休想!除非我死了!”老太太把茶盏往地上一掷,泼了盛氏一裙子茶,厉声喝道:
“昨儿我就跟你说了,这门亲事不能应承,你却私下里下了小定。你这毒妇究竟安的什么心!我还没死呢你就如此猖狂!”
盛氏忙往后退了退,软语劝道:“母亲,我这也是为了依萝好。这汴京候府裴家,累世功勋,显赫兴旺,咱家依萝嫁过去,又体面又尊贵,必是享福的!”
“是啊,母亲。儿子记得,父亲在时,咱家和裴府也是有往来的,只是近些年,疏于走动了。咱们在汴京有了这样的靠山,对儿子往后入京任职的前程也多有裨益,此乃一举多得的好事。”沈应明也在一旁附和道。
老太太搂着掩面而泣的沈依萝,肃声说道:
“你们打量着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一个贪图停在渡口的聘船财礼,一个只想着升迁发财和讨小老婆,有谁为依萝的后半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