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不该常来雨歇小筑。
沈如尘有点小聪明,也有点狡黠,很会撩拨人心。
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有刹那的恍惚。
他沉默了许久,不知该做怎样的回应。
山海经上说,北海之外,礁石上常有海妖,以曼妙悠远的歌声蛊惑人心。
那一刻,他恍惚觉得,自己身上便有一个擅长于此的小海妖。她轻柔婉转的低吟,能轻易掀起人心的海浪。
好在,她睡着了。
倘若她再深入探究下去,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坚不可摧,那么冷静和理智。
还好,她只是霸道地枕着他的肩膀,睡得格外香甜。
大概是真的累坏了,听说她最近在忙很多事。
忙着背书、忙着练棋、忙着学怎样做好一个侯门贵妇……裴旻时低眸,将边上的褥子轻轻扯了过来,裹在了她身上。
意识到自己不自觉的微笑,和异常的举动后,裴旻时又突然敛住了笑容,眉头蹙起。
看着熟睡的沈如尘,他靠着墙,不禁发出轻微的叹息。
临近黄昏,室内渐渐昏暗,只剩下窗外稀薄的夕阳,透过窗格打在床榻上。
侍女们都被打发出去了,屋内除了他们,别无他人。
寂静和昏暗,会放大所有细微的声音。
沈如尘灼热的呼吸,灼烧着他的脖颈。本该是轻微的喘息,也好似萦绕在他耳畔的呼啸的海风,又黏湿又温热。
时间渐渐流逝,不知究竟过了多久。
他只觉得自己完全被困在闷热潮湿的瘴气之中,浩瀚的大雨下个不停,却怎么也浇不灭心头的火。
“裴旻时。”
在他闭眸克制愈渐诡谲的情绪时,她忽然在黑暗中,低声唤他的名字。
她几乎从来不直呼他的名字,这是第一次。
他睁开眼睛,看见她露出了半个头。
她仰着脸,窗外稀淡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周遭的一切都陷在黑暗里,唯有她的一对眸子,像水洗过的黑葡萄般,莹润透亮。
“到底有还是没有?”
她揉了揉眼睛,刚从一场短暂的睡眠中清醒,竟然还不忘延续未完的对话。
裴旻时看着此时的她神色缱绻,倦意未消,眼眸缠缠绵绵,身上也软软绵绵,仿佛拥着一滩水般。
“有,在很多年以前。”他均匀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冷淡。
这个冰冷的语气,确实也瞒住了如尘,她抓着他白袍的手明显蜷缩了片刻,渐渐松开了手。
然后,迷茫又无措地皱起了眉头:“很多年以前,意思是现在没有?”
室内又是漫长的沉默。
裴旻时背着光,昏暗中,她几乎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受到他或重或轻的呼吸,和胸腔的起伏。
虽然他控制得不错,并没有显露太多情绪。但恰是因为抑制得太好,反而不合理得露出了破绽。
裴旻时没有再回答,只是看了看浓黑的夜色:“我该回偏院了。”
她渐渐抽身离去,但留了个心眼,悄悄将自己的披帛勾在了他的腰带上。
待她起身后,便又会被这勾住的披帛扯住,无法真的一走了之。
她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了达到目的,她竟会无师自通地学会这些,甚至装睡了半天,只为了看裴旻时的反应。
果然,披帛被发现勾住那一瞬间,气氛忽然微妙了起来。
这个小心思,其实并不高明。
但恰恰因为不高明,容易被看破,反而具有意料之外的杀伤力。
姐姐说,在感情里,阳谋比阴谋更管用,它只诱使心甘情愿之人,自愿被俘虏。
不过,很显然,裴旻时不是这样的人。
他有着极强的自制力,亦或是根本只是对她毫无兴趣,故而可以如此从容不迫。
“沈如尘。”
他的手很大,几乎掐住了她整个后腰。他稍一用力,仿佛就能将她掐断。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的声音低沉,因为喉咙干涩,有些嘶哑,又有些轻佻和自信。
她知道,这种举动是自降身价之举,被看轻是必然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总是向前探索,究竟想要试探些什么。
也许是他的心意,亦或只是单纯留恋他身上故人的气息。随着她的妄念疯长,她越来越抑制不住想靠近他的心。
半晌,她抬眸回道:“我该知道吗?”
昏暗中,裴旻时没有言语,只是抬起指骨好看的手,给她整理披帛:
“还记得我在延庆观跟你说过的话吗?”
如尘眉眼微低,声音微弱:“记得。”
裴旻时微侧着脸,屋里没点灯,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只听见他的声音,平和而清晰:
“我知道你出身不好,接近我只是为了找条出路。人各有志,你没有错,但方式有千万种,投怀送抱、以色侍人是最不可取的一种。”
如尘抿唇未语,手里不住搅着披帛,裴旻时身上那远山雾凇的气息,逐渐浓郁起来,让她的呼吸有些紊乱。
她从来没有想过以色侍人,也不妄想他的真心和爱。
她想要的,不过是他身后的那个影子而已。
他做了那么多年她的哥哥。
现在,他的气息近在眼前。
她才不要......才不要他又只是哥哥的角色而已。
她想和他相拥、想和他接吻、想和他相爱,想和他做很多很多事情。她想把他当年对她所有的守护,都千倍百倍地偿还回去。
“有用就行。”昏暗中,她缓缓开口,解开了衣物。
裴旻时有些讶异地抬起眉眼,看到她的肩胛骨,流畅的线条,微露于月光之下。
他连忙挪开视线,但须臾之后,沈如尘却自作主张地落在他身上。
唇边被覆上一片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