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你戴了顶这个帽子,哪个单位还敢用呦。依我说,你还是不要走。劳动就劳动,检查就检查吧,有啥法呢?\"
\"光是劳动和检讨就算完吗?还得经常挨□□呀!喂,我问你:你上班的时候,想着此时也许我正象条丧家之犬似地垂头丧气站在从前的熟人们面前,你就好过?\"
\"……可是,回去日子就好过了么?现在哪儿又不是一样噢!\"洪淑贤哭起来,她捂着脸说。
\"我们老家的人肯定比这儿的人好,至少不会象我们学校那几爷子那么可恶!\"薛唯松认定了家乡是个小小的桃花源,由此把话说得斩钉截铁的。
\"……唉,书呆子,书呆子!……我看你这么一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相,还想去下力挣钱养家糊口呢。好好一家人也拆散了!\"
\"我宁可累死在那儿,也不愿意再在这儿象条丧家落水之犬一样地活下去!\"薛唯松厉声叫道。他见妻子浑身都已在发抖,又放低了点声音。\"至于说一家人拆散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想:在战乱的时候,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们现在虽说不是遇上的战乱,说到底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但我们都还是活着的呀!这就很不错了;只是离得远点嘛。\''天无绝人之路\'',我想,或许我们还会团圆的。\"
\"……\"洪淑贤分明要说点什么;然而薛唯松就象是生怕再听她的劝阻:他咬死话语,重新提高了声音,一口抢了过去:
\"不过要紧的是必须争取改变一下环境。我有经验:多少次遇上难堪的场合,动一动,的确就是要好得多。─一切都还可以重新开始嘛!\"
洪淑贤深知丈夫的脾性,所以尽管满腔悲愤,但是也都干脆懒得再同他分说什么了。现在她唯一有个愿望,就是暗暗希望丈夫交上去的那份辞职报告不会被批准。
薛唯松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他说:
\"我知道,找工作难,辞掉工作,还是很容易的!\"
他见妻子不再说话,于是站起身来,开始收拾他的书籍和稿件。
在夫妻俩争辩不休的时候,薛琪和薛琳两兄弟一直象是两只受惊的兔子似地呆缩在一旁。他俩是尾随母亲进里屋来的。对于眼前的事,他俩自然都无权说上个什么,而且事实上两人都给彻底地吓傻了,竟至于对此连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
薛丽早又被惊醒过来,正在摇篮里大哭。不过刚才一直都没有谁注意到她。
洪淑贤一边揩着满脸的泪水,一边也朝着哭闹着的女儿俯下身来。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一滴滴地落在了女儿的身上。\"呵,可怜的小东西,你真不该到这世界上来!\"她在肚里叹道。
突然她闻到从厨房飘来一股糊焦饭气味。于是她叫薛琪快来抱妹妹,自己则连忙一头跑到厨房去了。
……
薛唯松的辞职报告在市教育局拖了好多天都没批下来。他等不及了,又三番五次地向本校领导提出还乡的要求。正象他预想的那样,学校方面一点也没有阻拦他。
\"你想走,可以。我们不会挽留你的。你的那件东西迟早会被批准;等批下来了,我们连同你所有的材料,都会给你们那儿寄去,包括户口和粮食关系。\"一天,他们学校那位祝书记同他谈了短短几分钟的话,告诉了他这点。
尽管祝书记说这几句话时脸上带着轻蔑嘲弄的笑意,但是薛唯松听了这话,还是感觉象是放下了一个很沉重的包袱。于是他急忙收拾好他在学校的那些用具,兴奋地赶回家来。
一个下着阵雨的傍晚,他离开了重庆。洪淑贤没有去送他,因为她对他的这种一意孤行心头有气。当然这样一来薛琪和薛琳也不可能远送父亲了。他们只是默默地站在岗上的老槐树下,一直到望不见他那挑着书担和衣箱的背影了,才依旧是默然无言地走回家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