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俩想方设法地都在给它们喂食。不过好在这些虫子的来源很广,慢说到别的地方去捉了,就是在这园子里和家门前后不远的地方,也几乎都已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对这桩憾事,说到底两兄弟都不甚挂怀。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久而久之,薛家兄弟越来越快乐,越来越觉得他们的家庭生活方式是非常自然的,也越来越少想到他们那远在几千里外的父亲了。母亲就是他们心目中的主宰;而外婆哩,就正象这家中的高级顾问。在她俩的治下,他们委实觉得过得很是自在,差不多可以说是连一点不顺心的事都没有发生过。只有在母亲和外婆偶尔提到薛唯松这个人,或者是接到他的来信什么的时候,他们的心中才会略微阴暗上那么一小会儿。总之,父亲的影子渐渐地已在他们心中淡薄下去了,大多数时候,只要不是有意在想,他们就简直已经想不起父亲这个人来。
既然连他们都象这样,外边的那些孩子,就更象是已经彻底地忘掉了薛唯松这个人。好久都没有谁再在班上逗骂薛琪;薛琳在村子里,也没有再挨过别人的骂。于是不知不觉地,薛家兄弟重新加入到伙伴们中的次数逐渐多了起来,因为在他们大伙儿自身之间,终究是没有什么解不开消不散的深仇大恨……
不觉田舜贞已来薛家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舅舅洪守朴每个月都定时来薛家一趟,给他母亲送来生活费。田舜贞的这一儿一女之间尽管从来未曾明言,但却一向就有着一个铁定不移的规矩:只要当母亲的住在某一家,那么另一家就一定要按时给她送一点钱去,明曰是她的生活费,实则只是她的零花钱。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在巴渝大学附近的一个单位参观学习,洪守朴时常抽空来姐姐家。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恰巧洪淑贤没去加班,正在忙着搓洗几床早就该洗的被单和布毯,他提着一网篮点心和水果,又来了。
这洪守朴是一个瘦高的汉子,三十岁出头,模样同姐姐有点相仿,只是身体比她要差得多,不光是背都早已驼了,走起路来象个干差差的木偶人,而且一脸的晦气,活象是刚从病床上挣扎起来似的。不过虽是他就只有这么一副长相,可他却是个至少有三五千人对他都心怀敬畏的角色─他是本市江北一家大厂的人事科长,并且在厂里向来就以严厉和不徇私情著称。
进屋坐定后,寒暄了几句,洪守朴略有几分感慨地看了看热汗淋漓的姐姐,便若有所思地把眼光投向了正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分吃他买来的奶油蛋糕的薛家兄弟。
\"我们这两个,都在学做事啦。\"田舜贞在一旁矜夸地插言说。看她的模样,听她的口气,俨然她已彻底地站到了女儿一家这个方面。
洪守朴象是没听见她的话。\"薛哥哥最近又有信来吗?\"他忽然问她姐姐。
\"有。\"洪淑贤微微有点辛酸地点头说。每逢提起丈夫,她都是这么一副神情。
\"他还是在……?\"
\"是的,拉车。有时是在拉货,有时又是在拉人。他回去后,就同车行联系上了,一直都是搞的这个行道。\"洪淑贤说着,一发感觉辛酸起来,因为是在对弟弟诉说自己的苦衷,即使说的是平时习以为常的事,此时也不免百感交集。
洪守朴默默地吸着烟。他太阳穴上的青筋鼓胀了起来,活象是一条蚯蚓爬在他那干瘦的额角上。他间或也把手里的烟卷─他向来都是抽\"中华\"牌香烟─下意识地倒转向眼前打量着,同时脸上就又浮起了那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外婆,爸爸拉的车,是不是就是你那回说的\''黄包车\''?\"这时薛琳已经倚在田舜贞怀里,他仰头问。他早就听说过父亲在老家拉人力车的事了。在刚听见外婆口里说出\"黄包车\"这个字眼的时候,他还满以为这就是小伙伴们常叫的\"包车2\",并且由此还不明白为什么他父亲会有那么大的气力呢。
其实田舜贞也弄不清到底用人力拉的车都有哪些名字。她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女婿在下力,在用车拉别人。而她一向就只听说过这种拉人的车叫做黄包车。此刻她正想以她对事情的理解好歹给外孙一个答复,她女儿先开了口。
\"薛琳,这么大一块蛋糕,还塞不住你的嘴吗?不许多嘴多舌的!\"洪淑贤没好气地朝儿子喝道。自从薛唯松走后,她就不再叫薛琳什么\"小琳\",而开口闭口都只是叫他的大名了。
薛琳不敢惹母亲生气,乖乖地住了口。薛琪过来拉开了他,一面也偷瞟了那位突然显得肝火旺盛的母亲一眼。
\"不象话!\"洪守朴猛可说上一句道,也不知道他是在责备谁。他说话有时就是有着这么一种怪习惯。
田舜贞显然了解儿子的思路。她接口叹道:
\"是啊!他哪里吃过这个苦呵。从前恐怕他还坐过黄包车呦,哪晓得现在反而要去拉别人了。唉,人这一辈子,是要河东河西的,经历好多变化哟!\"说到这儿,她象是回想起了自己这一生所经历的种种变迁,于是不由得频频点头嗟叹了起来。
几个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姐,你究竟作何打算?\"洪守朴突然又冒出了一句问话说。也许是因为喜读书好思索的缘故,他总是头脑里想的要比嘴里说出来的多得多,以致旁人时常都觉得有时他的话上不沾天下不着地。
\"唉,有多大个打算罗。反正在外装耳聋,不听人家的闲话;装眼瞎,不看头头的脸色。自己兢兢业业、勤扒苦挣的干,保住饭碗。在家呢,多做点家务,少想些烦恼的事。慢慢只求把几个娃娃儿拉扯大。不过就这样了呗!\"洪淑贤看来也是同样了解他的弟弟,她一口回答道。大概她说的话全是她已在肚里揣得烂熟了的,所以一经开口,她便流畅得仿佛是在背诵一篇极其熟悉的课文。
姐姐所说的这些,洪守朴分明都知道。而明摆着的事是深谈不下去的。于是大家又沉默下来。
\"姐,\"洪守朴深深地吸了几口烟后,喷吐出了一口浓烟和两句慢悠悠的话。\"我早就想同你商量一件事。不知该说不?\"
\"啥事?\"见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洪淑贤略有点儿吃惊。\"姐弟家的,有啥不该说?\"
\"是这样……\"洪守朴刚一开口,又迟疑起来。他看了薛琪和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