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之上薄暮冥冥,行船两岸只余点点渔家灯火,再无其余人迹。
宣幼青钻到甲板上,仰头看天色,浓云低卷星宿藏眠,瞧着是要落雨。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这秦老二还真是会选时机。
船上的更夫敲着梆子绕过一圈,提醒着四散在甲板上的客人。
“天黑要落雨诶!客官们紧着脚下,归舱歇息诶!
细细斜斜的雨丝落下,甲板上昏黄的油灯在风雨裹挟下飘摇晃荡,宣幼青逆着人群,往船头的方向而去。
在船上动手不是一件小事,若她是秦老二,必定会亲自坐镇。
方才詹亮已经看过,秦老二并不在那堆乔装的手艺人当中,那隔岸观火最佳的位置,便只剩下这上层的船舱了。
她叫来詹亮:“去船舱看看,专挑那种不开门也不开窗的,咱们一人一边。”
“是。”
天色已经昏暗得看不清人影,宣幼青摸一把面上凝结的雨水,焦急地寻找着秦老二的身影。
两刻钟时间过去,詹亮回来同她碰头,面露难色。
“上层的船舱都看过了,外头天黑下雨,锁门落窗的人不少,看不明。”
找不到秦老二,退而求其次只能找他手底下的人。
可她眼下这幅扮相,她认得的也不认得她,若她贸然前去挑明,人多眼杂的地方,她还怕在那姓陆的面前漏了破绽。
且眼下已经完全入夜,甲板除了夜里打望的更夫,那些四散的手艺人早已隐匿到了下层的散仓中。按照船运司要求,夜里客船若非靠岸,为了客人安全,上下两舱之间的通道是会落锁封闭的,她下不去。
眼下唯一的机会,只剩下他们夜半动身出手前的空当了。
巡船的伙计路过,提醒晚上可能会有风浪,催促他们赶紧回自己的客舱待着。
宣幼青回到自己的客舱,翻出包袱里的随身带的春酿,仰头灌了一大口,转手又递给詹亮:“今晚上有得熬了,提提神。”
风潇雨晦,运河上起了不小的浪头,宣幼青抱着胳膊倚在竹塌一角打盹,从船身猝然的摇晃中惊醒,在嘈杂的雨声中,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动静。
方才一直守在门口的詹亮不知去了何处。
她生怕错过时机,也顾不得此刻孤身一人了,拎了一把短刃就摸了出去,沿着两侧船舱间的过道谨慎前行。
船上照明的烛火不知什么时候全灭了,宣幼青一边努力适应昏暗的视线,一边在心里问候秦老二的祖宗八代。
湿凉的水汽从船舱两头的通道灌入,宣幼青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太安静了。
她屏息凝神,周遭除了簌簌不停的雨声浪声,入耳便只余她一人的呼吸,方才那些踏水而至的悄然脚步,仿佛是她梦魇中的幻觉一般,清醒之后全部消失殆尽。
是幻听么?
她背靠走道一侧,从毫无起伏的连绵雨声中得出了这个结论,正准备折返,紧贴的那一侧小间门却忽然洞开,突如其来的趔趄让她失了重心,身子一歪就被人连拖带拽拉进了房中。
突遭变故,身体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还要快一些,她在狭窄的小间内扭身,袖中刀出鞘,却忽然听到了门外箭矢争鸣入木的声响。
她拿刀的手堪堪停在半空。
鼻尖有一股蓦然熟悉的冷松香。
她听见暗色中的人低声道:“事出紧急,多有冒昧,见谅。”
是他。
宣幼青在心中苦笑,秦老二这回真是撞上铁板了。
周围埋伏的人手她走了两遍都不曾察觉,可人家还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顺手救个人,这般敏锐的洞察与应对,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她暗暗描摹了眼前人的身影,开始隐隐担心起自己。
之前几次相与,应当没有留下什么破绽吧……
“敢问公子,外头是个什么形势?”她明知故问。
不等陆仕谦回答,那一扇薄薄的门扉后头,突然亮起了火光,暖黄色的光亮从门下缝隙透进来,夹杂着让人有些不安的惶惶人影。
“在我身后,莫怕。”
宣幼青看了看面前人手无寸铁却依旧挺直的脊背,又看了看自己手中开了血槽的匕首,默默往后退了退。
怕倒是不怕的,只是替秦老二那个脑子不清醒的发愁。
要是待会儿动起手来,她到底是挡呢还是躲呢?
袖子里的匕首握了松松了握,奇怪的是等了半晌,外头的人竟是一点儿动静都无。
她没忍住往前探了探脑袋,握紧袖中匕首,将耳朵贴到了门上。
“当心!”
外头窃窃私语听起来本就不真切,陆仕谦在耳朵边上一嚷,宣幼青想也没想,一个回手就按在了人嘴上。
“嘘——”
微凉的细指在唇上蜻蜓点水一般略过,陆仕谦在一瞬间的愣神之后,竟也真乖乖闭上了嘴。
宣幼青努力往门上贴凑,等看到从门外支进来的纤细竹筒,才蓦然反应过来,刚才听到的那一句语焉不详,说的是“用迷药全都放倒。”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腿下一软,歪头就倒在了身旁的陆仕谦身上。
等再醒来的时候,她被人捆了手脚,正和陆仕谦一并被绑在了狭窄摇晃的船舱中。
这天杀的秦老二!
亏得她好心好意熬了半夜想提醒他,人倒好,直接想一条道走到黑,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挡不住他找死的心!
虽然被蒙着眼,但这船她再熟悉不过,乌蓬小船尖头尖尾,打家劫舍的时候跟在后头拉家当最好用!
她有些气急败坏,使劲挣扎了几下,手腕上捆绑的双环结越动越紧,扯得她生疼。
“姑娘莫急,这绳子越扯越紧。”
“我知道。”宣幼青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要算起来,这帐陆仕谦也跑不掉,要不是被他拽进房里,她何苦在这儿受这窝囊气!
陆仕谦一怔,似是体知了她的情绪,言语里都带了些歉意:“姑娘被我连累,陆某心有难安,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