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连海盯向师妹方才关闭的门扉,凤眸散出笑意。
浑身烧灼得难受,可与之换来的成果相比,微不足道。
他自小习武,受伤只如吃饭喝水。
怎会淋雨就轻易得风寒倒下?
不过是有意而为之。
他就是卑鄙无耻。
利用师妹的善良使她得知李玉良未死的消息后,心绪仍全放于自己。
要想将一个人从对方心中赶走,不就要将那人在潜移默化中替换成自己吗?
匡连海背靠床案,仰头以手掩面。
阴影下,唯有满眼殷枕于暗色灿若繁星。
他摩挲了下右手食指指尖。
上面有一道浅痕。
前几日乘夜色赶至那个名为“石头”的女子家确认李玉良是否死亡。
李玉良这辈子仍被救未死。
这个事实令匡连海既悲又喜。
悲人生或许真有上天安排,即便运劲将毫无功夫的李玉良自悬崖击下,对方还活了下来。
他忍不住怀疑,
自己真能改变这辈子的命运吗?
真能同天争吗?
喜绝不会再给李玉良任何一丝占据师妹视线的机会了。
不能留下任何在未来可能破坏自己与师妹关系的导火索。
李玉良,是绝不能留的。
待师妹对他死心的那一刻。
便是他生命走到尽头之时。
匡连海倏而忆起上辈子春香死前看向自己那不可置信又悲愤的眼神。
自嘲地笑笑,瞬息后黑瞳中那丝浅光彻底湮灭。
幽晦坚定。
李玉良,不要怪我。
我早已堕入深渊,不择手段了。
令匡连海意外的是,前日去偷换石头包袱里的血书时,竟稀稀疏疏下起雨。
他站于雨中,望向灰白的天。
任雨肆意淋湿衣裳。
上天许是怜悯他的。
施舍他这样一场春雨,滋润心底枯脊希冀。
不出片刻,匡连海便修改好计划。
他要用一场风寒换师妹心中微乎其微一隅之地。
轻叩门扉的声晌拉回匡连海渺远思绪。
随后便见少女端一碗汤药走过来。
她脸颊仍残留羞恼,眸底却一如既往盈满关切。
同先前悲寂相比,恢复不少以往的活力模样。
师妹端药坐于床榻边,用瓷勺舀起一勺黑乎乎的汤药。
皱眉递至唇边尝了一小口。
师妹向来怕苦。
小姑娘看似大大咧咧,实际与他自私鄙陋相反的,
善良重情义。
匡连海又想起天山上那个总跟在自己身后一口一个“大师兄”蹦蹦跳跳的小姑娘。
当初只念着他的小姑娘却被一个李玉良拉去许多心思。
情意掺揉晦涩一起涌上心头。
占有欲撕扯胸腔,肺腑又开始抽疼。
“师兄,药煎好了,快趁热喝吧。”
少女边说边放下她用过的瓷勺,似要从桌案上重新拿一个。
匡连海前刻仍内心波澜,面上却不显半分。
他温润地笑了笑,伸出手,
对少女方才动作毫不知情般,极其自然从对方手中拦去碗勺。
舀起一勺药喝下,转眸看见少女惊愕的眼神。
夹杂几丝羞赧。
喜悦仿佛至佳良药驱赶浑身热意,匡连海见目的达成,放下瓷勺。
青花碗里漆黑汤药如镜,映出凤眸中涛涛爱意。
他仰头将爱意同苦药一饮而尽。
师妹从他手中接过碗,匡连海擦擦嘴角。
“师妹,我打听到李玉良最近出现在紫云山附近。”
他开口,打破沉寂,
接道:“我们最好早日找到他才是。”
话音未落,便听身旁师妹颇为责怪的声音,“李玉良我肯定要找的,师兄你先不要管这些,好好养病才是。”
她复摇摇头,似对自家师兄不顾身体仍想着救人十分不满,“师兄你怎么这么善良,都病倒了还想着别人!”
话音虽几分嗔怒。
却令匡连海几近欣喜若狂。
被褥下,左手蜷起平复心绪。
脸上面不改色,甚有几丝微不可见的可怜意味。
他别过头,语调低柔:“那是因为我知道,李公子现今应是比我更需要你的。”
“他刚经历生死,我不过区区风寒。”
“我也明白,李公子对师妹你的情意,若能早日找到他,想必李公子会很开心。我能走能动,只是不能剧烈运动,尚可自己照顾自己。师妹不必担心我,尽早去找李公子吧。”
潘玉越听越发认为自己师兄果真善良无私。
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
为打听对方的消息生病倒下甚至还一直坚持让自己扔下他去寻人。
不禁心疼又无奈。
她赌气般瞪去一眼,“师兄就是人太好了,做人要自私一点!找他是事,难道你的身体就不是事了吗?”
“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尤其是师兄!”
匡连海听此,失笑:“不就是风寒吗?怎么长大了比以前还大惊小怪的?”
他风轻云淡的态度,潘玉愈是愧疚心疼。
“你还有旧伤呢,之前鬼门关走过一趟都忘了?”
她说着,眼眶不自觉有些发红。
却只听师兄道,“师妹,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一辈子陪着你的。”
身前之人眼中望来的灼热炯亮同掷地有声的话语,
令潘玉再无法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