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情并非第一次发生。
无论是谁,在初次听到我名字的时候,想到的便是“记忆”。
我在九重天上的时候,还有不少仙人调侃我的名字有意思。
说是不是因为我是做执笔官的,是要记录正在发生或者曾经发生的事情,才会叫做记忆,以便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要做什么。
每当这种时候,我都会板着一张脸当作没听见。
我是望舒养大的,名字亦是他帮我取的。
小的时候我也抗议过,他却不帮我改,他说这是他一个过世故人的名字,他喜欢得紧。
他虽是这样说的,却并没有告诉过我他和那个故人的故事。
我在西皇山待了那么久,亦没有听过和我同名同姓的人,他还说总有一天我也会庆幸自己叫这个名字的。
可明明连他自己都不愿提起,甚至很少叫我的名字,却还是给我冠上了这样的名姓。
我师父一直是个大大咧咧敢爱敢恨做事不计后果的人,可是每当和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脸上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其实用悲伤来形容似乎不太贴切,因为他的眼底还沉着一丝欣慰。
他那样的人挂着这样的表情总让人觉得不忍,所以我之后便没有再提过要改名的事。
我想,那个和我同名同姓的人,是师父心里一段不愿揭下亦不愿忘记的伤疤。
师父对我有恩,大的我难以回报,所以如果他觉得这般就好,我自然也愿意接受“季忆”这个名字。
哪怕自己不喜欢,也不愿有人把它认错念错。
“因为卓王孙的盛情难却,我需在卓府住上一段时日,勿忧。”
我是这般托人告诉钟离溪的。
我原本也有告诉苏漠的打算,不过在外人的眼里,我同他并不相熟,刻意转告反而惹疑。
我想着反正自己已经告诉钟离溪了,他们的院子又靠着那么近,他应该会帮我转告,再不济王吉府上的小厮也知道我被请到了卓府,他问问人也能知道,也就心安理得地住下了。
卓王孙是让我来陪卓文君的,我也就被安排进了她的院子里,住在偏房。
因为卓王孙事前并没有给卓文君打过招呼,所以跟着仆人身后走的我,想着等等大概能给她一个惊喜,亦做好了吓她一跳的准备。
谁知道,明明日上三竿头,接近午时,她院子里的丫鬟却告诉我,卓文君还未起。
我悻悻地说回房间等她,仆人却告诉我可以直接进去,叫醒她便是。
她们说有女客来陪,卓文君定会高兴的,就算清晨才睡,也一定会一下从床上蹦起,变得神采奕奕的。
见我执意要回自己的房间去,她们更是直接把我推进了卓文君的闺房内,笑嘻嘻地让我快去把她们家小姐叫起来,这时辰也该传饭了。
仆人们的话让我有些汗颜,我讪讪地笑着,并不知道这帮丫头是原本就这么胆大还是故意要害我。
这都说大户人家小姐都是教导有方,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模样。
大家闺秀的丫鬟也定会沾染上一些气质,怎到了卓文君这感觉……一个野小姐养出了一群疯丫头呢?
卓文君还在熟睡中,方才门口吵闹的声音像是并未传到她的耳朵里,依旧一副睡得很甜的模样。
她的帐子并未放下,我不由坐到了床边,轻轻地推着她的肩膀,叫着她的名字。
“文君,文君……”
“嗯?我等等就起来。”
虽然卓文君的嘴里是这般念叨着,却只是翻了一个身,又背对着我,悄然的又睡了去。
我又待了一会,长叹了一口气,见她并未有动静,只得继续晃着。
“文君起来了,文……”
“池子里的荷花又没开……”
卓文君这么回了我一句,打开了我的手,把被子又往脖颈的位置拉了拉。
我的手悬在了半空之中,眨了眨眼睛愣住了。
她这是睡得太欢了,都开始说梦话了吗?
“文君,起来啦,我是季忆啊,我来寻你玩了。”犹豫了那么一下,我还是试着又叫了她一次。
“不起、不起,偏不起——”
这还撒娇上了?
听着卓文君不知是梦话还是半梦半醒说的呢喃,我似乎明白丫鬟们为什么会推我进来叫卓文君起床了,这根本……不可能叫醒啊……
“池里的荷花已经不会开了……”
听着卓文君像是还在呢喃地念叨些什么,我便凑近了自己的耳朵想要听仔细,谁知她扬起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线,并未再说其他了。
在这不久后,卓文君总算是醒了。
“该死的臭丫头们,明知有客来还不叫我,让人看了半天笑话。”在我进卓文君的屋子几乎过了半个时辰后,卓文君才勉强收拾妥当,一开房门却是追着自己的丫鬟满院子跑,“你们还真是越来越大胆了!我平时是不是太宠你们了。”
嘴里虽然说着严厉的词汇,卓文君的脸上却是笑嘻嘻的,连揍人也是表面上做做样子的。
我站在门口看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叹着气。
真是,你说这卓家大院怎么就养出了一个这样的小姐,私下如此疯魔,外人面前却也能拿出大户人家该有的气质和风度。
“走吧,为了给她们惩罚,我让她们去做好吃的给我们端过来。”
追逐了一阵,卓文君又跑到了我的面前,一把拉起我的手,就要带着我往别处跑,风风火火的。
“我们这是要去哪?”
“你不是要在我家住上一段日子么?我自然得带你参观参观不是?”卓文君对我眨了眨眼睛,“阿翁的荷花池很漂亮,就是平日不让我进,说我小时候去玩为了挖藕糟蹋了一池子,让他连花都没赏成,这次我带着你,他就不会在拦着我不让我多待了。”
哇哦,挖藕?
糟蹋了一池子?
听着卓文君用着轻松愉快的调子叙述这件事,我总觉得额上的冷汗直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