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叫人惊喜的是,赵姮掏出身上的碎银,一股脑儿全赏了他,数量当真不少!那是她带在路上用的,回来以后自然无所谓了。
“谢殿下赏赐!”对方喜得声音都变了。
有主子和没主子的区别就在这里,空转多年的南明宫,只适合求安稳混日子的人,除了领薪,就没别的收入。
赵姮安抚完红豆,给它喂了两把草料,环顾四周,点了一个宫女:“以后你来照顾。”
“我?”
年纪不大的宫女怯怯的,红豆发威的模样大家可都见着了,它要是扯自己头发该如何是好?
“没事,你摸摸它。”赵姮引她过来,“红豆喜欢女孩子,平常你给它梳梳毛、投喂两下就行,别的杂事还是可以交给专人去做。”
虽是这样说,宫女仍是胆小。
红豆蹭着她,长长的眼睫毛刮过她手心的时候,她依然有点抖。但看着那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温驯地照出自己的影子,宫女怦怦直跳的心逐渐平稳下来。
“坏姑娘!”赵姮叩了叩它的鼻子,又换来一个响鼻,“瞧你把人吓的。”
知她劳碌,南明宫的汤池早在消息送达时就开始准备,此时正好注满了水池,升腾起烟雾缭绕的热意。
大周的宫女有到年纪放归的传统,南明宫的大部分人早就换过一轮,再熟悉一点的更是被带到宫外,这会儿还来不及赶回来。
于是随身伺候的是两个生面孔,一个叫白露,另一个叫霜降。
白露为她更换薄衣,霜降给她绞干头发。
在外落脚的地方再雕梁画栋,也比不过宫中的万事遂意、处处妥帖,是一种从头到脚、连毛孔都透着惬意的放松。
屋内的寝被齐齐整整,细软的锦面吸纳了所有水汽,又带来丝丝凉气,底下的褥子却铺得又厚又软,直叫人往下陷。
更有四面通风的窗棂,徐徐地吹入香风。
她喜欢木樨的清新,不爱熏香的沉闷,南明宫中便到处栽植着桂花,一到季节,整个屋子里都充盈着这种气息。
赵姮整个人都松弛下来,舒服地睡着了。
再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晌午。
阳光没照在她的床上,她在室内柔和的光线中惺忪着睡眼,恍然回到自己的少年时代,有一种犹在梦境的幻觉。
她应是做了一个美梦。
但它如朝露般消失了,徒留下什么都不记得的怅惘。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趿着鞋,踩在地上。
守在外间的白露听到动静,立马问她是否需要更衣。她点了点头,又有人鱼贯而入,端着一个个托盘。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梳头的侍女总是话多,花雀是这样,才见过两次的霜降也是如此,很有些自来熟的意味。
“……殿下昨日睡得早,连晚膳都没来得及用,更不知道陛下派人来传膳时,还带了好几箱金银珠宝过来。龙眼那么大的南珠呢,装了整整一匣子,还有两株一丈多高的珊瑚树,奴婢瞧着还以为着火了呢!
“不过陛下派来的人见您没醒,就没让人叫您起来。刚刚也来过,照样回去了,只临走前叫您过去一趟,什么时间都可以,醒了再说。”
赵姮“嗯”了一声,让她弄得简单一些。
然后吃了午饭,路过那些还没入库、堆在外面的赏赐,和路过一根柱子没什么两样。倒是听说掌管库房钥匙的人是清明姑姑,她还专程去见了一面。
难得有一个熟人,虽也没说过几句话。
赵姮记得她比自己大几岁,是皇后身边的白尚宫带出来的徒弟,原本是不在南明宫当差的。
“白妈妈呢?”
“楚国夫人得了陛下的诏封,已经告老还乡了。”清明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她身子如今还十分康健,听说还养了一群大鹅,每日赶着它们去河边遛弯。奴婢本来想出宫陪她,她却说宫里总要有人守着,故人回家的时候,也能有人看护一二。只是她却不能亲自替殿下看着了,不然老是想起过去,白发人送黑发人,叫人伤心得很。”
“也好。”赵姮说,“若有机会,我再去看她。”
等清明走了,霜降又开始冒话:“殿下要去园子里逛逛吗?昨天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对南国进贡的神鸟,还不知道该怎么伺候呢!”
白露的性格更沉稳些,不由提醒:“陛下那边是否还在等呢?”
“那就去园子里逛逛。”
霜降微微睁大眼,又在白露的瞪视下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但等走到院子里,她已把这点心虚忘光了。
赵姮撒了把小米,那些拖着华丽尾羽的绿毛鸟吧嗒吧嗒地跑过来,啄食地上的米粒:“以前喂过鸡吗?就那么养。”
“殿下好厉害!”霜降惊道,“殿下是如何知道的?”
“小时候养过一只白的,也是朝贡的。后来觉得颜色太寡淡,就给送回兽苑了。”
赵姮看这些都不觉得稀奇,不过这次的两只色彩艳丽得多,更符合她的喜好。
她点了点吃得脖子一伸一缩、看上去有点毛糙的那只:“这个叫毛豆。”
另外的一只,则瞧着更绿也更俏丽一些:“这个叫豌豆。”
“还有只绿豆!”霜降兴致勃勃地在草丛里找起来,“是一只乌龟,它不爱呆在水池子里,经常藏在附近的草丛。”
赵姮记得它是养在公主府的,不方便所以没带走,原来又被接回宫里了吗?
她比霜降更擅长找这家伙,须臾就发现了它的踪迹。可它是个没良心的,见了她一样地跑,被她按在原地,只能徒劳地缩起四肢脖子。
然而它长大一圈后,似乎没那么容易把自己完全藏进壳里。
赵姮蹲在地上,捏住前爪露出来的尖尖一点,上下摇了摇,像在和它打招呼,又像在念咒。
她说:“你要活得长一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