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圣诞老人、麋鹿、礼物盒、红棕色、深绿浅绿、金色的白光，所有交织的一切，哪一处和她有关呢？自己如今出于礼貌，照例每个节日都会托仆从向她们姐妹二人送些小礼物——方家夏家也有。但是又因为不愿被看出来的缘故，她的那份，照例又和她姐姐的那份相同。但是那些拙拙的小心思，她又真的全然不知么？
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勇敢呢？那个时候。
好久才下课。自己和所有顽劣的男孩子一样，完全对刚才风花雪月的诗情忘乎所以，一股脑就冲进了操场上。果然已经有不少同学聚集在这里，虽然寒风凛冽，刺骨锥心，但是丝毫抵挡不住打雪仗的热情。他将雪团捏的又圆又厚，深呵一口气，奋力而漫无目标地朝着四周砸去。雪球纷纷从四周砸来，他也不闪避，就自顾自地团着大的。雪毕竟松软，落在身上也不疼。学生们咿咿呀呀地叫着，疯跑，不久就摔了好几跤，吃了一嘴雪。但是他还不尽兴，仍然乱扔乱砸，直到有老师过来捉人他们才纷纷逃散......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竟然快春天了！圣诞节他忘记说的话，那天回家后，已经很晚了，换了身干净衣裳，一是外面还飘雪，父母不准他东跑西逛；二是就算在守护神的掩蔽下来了何家，听管家说，两位小姐已经睡下了。自己当然又悔又急，因贪玩错过和她一起赏这么美的圣诞节的雪；但是又觉得值得，毕竟玩得也还算尽兴。那么上次就算啦，今天是情人节，无论如何，他想这次他一定要成功！
但是自己的性子，慢慢吞吞。一下午都不敢和何璇说话，满脑子都是他用魔法缩小后藏在实验楼六楼角落里的那束花和礼物熊。好不容易打发走所有忙着准备社团活动的同学，逗留的人越来越少，他骗小璇多等了一会儿，小璇也心照不宣地乖乖等他。教学楼里的人才渐渐走光了。
苏凌畏惧自己沉重的呼吸和滚烫的心跳。
她不会发现什么吧？他们不会被发现吧？他已经够小心了。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去做就是了！就算方锐能借给他万分之一的勇气，他连这最后一步也不肯迈出去吗？他是这样的懦夫，兔子也会瞧不起他！他难道可以无视自己的心，但是他这样对得起小璇吗？万一他的犹豫不决，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让别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那样他会多么后悔？假如他现在不做决断，日后被家族安排娶一个他压根不爱的人，对着那张他压根不爱的脸，想起小璇活泼可爱的神情，他该多么痛苦？他舍得把她让给别人吗？这些好处坏处加起来，只需要他勇敢地往前迈一步！他是胆小鬼，事事依靠守护神！他如今就不能勇敢一回吗？
飞蛾！就不配接近火光？
“需要我帮忙？”银龙问，看苏凌为了这点小事紧张地快晕过去了。
“很用不着！”苏凌心说。
“好啦，相信你。”银龙说罢，只是简单地调了他的呼吸，不希望太吓着小璇。
“到底怎么啦？”小璇好像没有察觉出来什么，依旧笑吟吟地问，“搞得那么神秘？”
苏凌慌张极了，手都忍不住颤抖。但是他不愿意被瞧出来，闷着头，好像生气了一样兀自往前走，把小璇领到五楼楼梯口。他让她背过身去不许看。小璇虽然狐疑，但是知道男生有时就是古怪，没有多想。
“1,2,3——好了。”何璇转过身，泪水却瞬间模糊了眼眶。
一大束玫瑰。具体多少支苏凌早已不记得了，只记得大到几乎抱不下。
骄阳似火。玫瑰也争奇斗艳，灼热燃烧。一如他现在炽热的目光，和那潜藏在目光下的温柔笑意。
“咳咳。”苏凌笨拙地清清嗓子，脸颊和火烧的一样红，“我......我喜欢你很久了，璇璇......答应我，做我女朋友，好吗？”他又拿起地上的礼物熊，一齐举到何璇面前，“送给你！”
何璇的眼眶飞快地湿润了，不可置信地捂住嘴。梦里流转千百遍的场景竟然变成现实。梦里，她总是幸福得如同快活的小鸟，依偎在苏凌旁边，因为她知道那儿很暖和。她知道苏凌会保护她，终有一天，还会成为她今生唯一的依靠。她知道梦里的自己很幸福，知道那些誓言在梦里听起来那么稚嫩又那么甘甜——这都是她心之所向。所以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可是风儿凉凉地吹起来，吹过她的鬓发，吹乱她的刘海，吹过那些银雪，红梅，暖阳，青草，荷叶，风筝，雨点，蝉鸣，麦穗，稻香，晚钟，冰霜——她知道一年四季终究轮转不歇。但是陪伴自己的人，来来往往，都还是曾经的模样吗？她一个人的力量何其渺小！又有什么办法，能帮助她把他们留住吗？如果，答应他的请求，所有的雨雪，火热，闪电，流光，他会为她通通留驻吗？
可是苏凌不是天神！他只是个会点儿魔法的普通人——在她看来！苏家，并没有什么不同。操纵金属的能力？可是这世间万物尽是时间的傀儡，幸福的安歇也不过转瞬即逝罢了！可是挣扎向上飞翔的鸟儿，连一分一秒的停歇也不愿意拥有吗？
她失神喃喃着，“骗人的吧......”这份幸福快乐来得太突然，简直虚假得像个幻觉。也许幻觉里，他们能自由无拘地拥抱在一起。幻觉里，她的头发变得很长很长，她们先是携手走完漫漫人生，然后转身回首就已经白头......
这泪水太幸福。当它们顺着脸庞滑落的时候，何璇都怀疑它们是否要回到海滩上，变成夕阳下闪闪发亮的珍珠。当它们砸落地面的时候，何璇都害怕它们会忽然变成朵朵盛放的粉色睡莲。还好什么都没有，泪水是透明的。
还好他不会听到。这些如鼓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