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平头百姓,哪里来的本事臆想出这种珍馐美馔。
包子小贩跟着点头,“你别说,这位大小姐倒是真不一般!那得配个什么样的神仙人物啊?”
有人陷入遐想。
卖筐子的男人哂笑一句,“总不至于是你我吧!”
众人笑闹。
及笄之后便是婚礼,女子一辈子最重要的一件事。
如今,忠勇侯府大小姐的婚事,也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冬青自打跟在小姐身边起,见着她吃过很多苦,但也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窝心过。
屋门打开,地上大剌剌摆着一盆红彤彤的血水,那水浊得都看不清楚盆底的木纹了。
可想见昨夜程南枝遭了什么罪。
今早起来,她面色惨白,仿佛一阵风便能把她人刮跑。
冬青低下头强忍着眼泪,跟上程南枝的步伐。
“跟我去翠竹苑。”
说着,忠勇侯一眼都不带多看,让常忠提溜着地上的铁链,牵狗一样把人牵出来,末了还不忘说:“我对你严厉,这都是为了你好,世上没有哪个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
程南枝心中冷笑连连,后半句话,骗了她一生。
翠竹苑内,几个丫鬟婆子都在院内等待伺候大小姐。
外院比梧桐苑不知干净整洁多少,青石砖铺的地缝里,连杂草也不见半根。
程南枝稍微慢了一步,脚上便是一痛。
抬起头去,牵头的常忠正恶狠狠瞪着她:“快点跟上!”
冬青扶着程南枝,背地里剜了常忠一眼,嘴里碎碎念道,“狗奴才!”
程南枝不言语,只是默默随着他们进入内室。
翠竹苑是个挺大的院子,除东西两边的厢房外,正中是最大的闺阁秀房。
忠勇侯站在门口,一指屋子里的人,“给大小姐好好梳洗一番。”
程南枝却没有动作,背脊笔挺地站在那,就这么看着忠勇侯。
直到忠勇侯回头。
四目相对的刹那,忠勇侯头皮发麻。
那双锐利的瞳孔,不像是个刚及笄的女孩子能有的,那仿佛是一个活了几十年沧桑妇人的眼睛,一眼就能看透他整个人。
他心虚地撇开眼,又感觉不快,转头凶神恶煞地冲程南枝叫嚣,“我是你爹,在家要听我的话,才能过得更好!”
“女儿不敢,只是父亲想让北静公夫人看到女儿脚踝上的铁链?”
程南枝微微欠身,带动脚踝上的锁链作响。
常忠不敢再使劲提着锁链,悄悄将东西搁到地面上。
看到露在外头尚不及她胳膊粗细的脚踝,忠勇侯面色一冷。
他手指程南枝面门,“要不是你总不听我的话,何至于此!”
是把错都怪到她身上了。
程南枝就笑,“是啊,千错万错都是做女儿的错。”
是她让忠勇侯耽于享乐不思进取,败光侯府家业,也是她逼迫父亲虐待丧妇长女,让整个侯府蒙羞。
时至今日,听到程道乾这丧良心的话,一股气血依旧上涌。
她便是太听话,才嫁给薛元恩。
这辈子还想趴在她身上吃肉喝血,程道乾想得美!
再等等,牌没全打出去,不到彻底翻脸的时候。
忠勇侯程道乾没预料到,这个女儿竟然还学会跟他顶嘴了。
以前总骂她忤逆不孝、不顺父母,但真假有几分,他自己心里明镜似的,程南枝不会违背他的意见,出言顶撞。
他早习惯程南枝的逆来顺受,眼下只觉得这个女儿是翅膀硬了,言语警告道,“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程南枝眼神黯淡,“这么多年了…父亲一直知道,我是没有抵抗之力的,不是吗?”
她会在黑暗中伺机而动,找准时机。
忠勇侯倒也不觉得一个女儿家还能翻了天。
若非及笄礼上,北静公夫人指明要来,他是决计不会放人出来。
眼不见为净,交代了下人,他冷着脸带常忠走了。
与梧桐苑的萧条不同,翠竹苑端的是琳琅满目、奢华无比。
正屋进门由一座比屏风还大的博古架将内外间隔开。
别的不提,当中一对嵌金枝汉白玉瓶肉质细腻、瓶身亮滑,便是难得一见的佳品。
更不用说那鎏金岁寒三友雕像、青花梅樽…
这已经足够打眼,外间的八仙桌旁还挂着青丝幔、软烟罗,上坠以白玉如意扣作揽结。
内室三步之内墙上必有一五彩琉璃挂瓶,里面插着应季鲜花,使得室内不用点香也芬芳四溢。
床榻上更是穷奢极欲,顶墙放着快及屋顶的箱柜,远远便能瞧见那箱门上反光的金叶子和深深浅浅寓意吉祥的浮雕。
床脚通铺银边撒花洋毯,沿着墙角一个漆几上设炉瓶,飘着袅袅蜜荷香。
此外还有几只青花高瓶点缀其间。
似是巴不得将金山银山堆上去。
这不是秦氏的品味,更非程南枝的审美。
翠竹苑是忠勇侯用来彰显他慈父爱女的幌子,自然是什么好的都往屋里堆。
“请大小姐净身。”
一排婆子丫鬟半蹲着身姿,屏风后是热气袅袅的浴桶。
大丫鬟捧着一件下人的新衣走过来:“冬青姑娘要伺候大小姐,也换身衣服吧。”
程南枝对身侧等着的冬青点点头,示意她也下去换身衣服。
婆子往里加热水,丫鬟负责擦身。
粗使丫鬟婆子们下手还算轻柔,多半是程玄知打点过。
哪怕瞥见那瓷白的皮肤上疤痕累累,也不言语,默默服侍她梳洗,换上提前准备好的衣服。
买的成衣,长短凑合,腰身宽出不少,下人们围着忙活一道,把衣服改得贴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