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们看着笑话,心里琢磨着,这北静公府上到底是不一样的,夫人身边一个伺候车驾的婆子竟然也如此能说会道。
明着数落忠勇侯府礼数不周,还叫人挑不出错来。
所谓宰相门前三品官,忠勇侯哪怕明白对方言辞中的奚落,在婆子面前也摆不起谱来。
他“受教”地点头哈腰,趁势让开门口的路,“多亏嬷嬷提点!瞧我一见着北静公夫人高兴得便浑忘了招待的事情,还请快快随我入席上座!”
婆子但笑不语,扶着她在忠勇侯亲自带领下入内。
北静公夫人跟着进去了,门口那些一直观望着迟迟不入门的宾客这才争先恐后地想要进门,打了门房一个措手不及。
本以为她是搞错对象,没想到本人真的来了,身后的丫鬟手里也捧着礼盒。
那她们作为京中女眷,少不得来结交攀谈一番。
府内前院开了八桌,男女客各分一半。
其中女客坐在带有水榭的花园,男客坐前院,一道屏风从石桥上隔开,算作避嫌。
而北静公夫人被忠勇侯府奉为座上宾,府里又没有老太爷老夫人之类的长辈,所以被安排坐在最尊贵的首位。
北静公夫人扫视一圈,看着那些七嘴八舌的贵妇人,眼底满是不耐。
身侧的婆子轻声提醒,“夫人,咱们全是为着二少爷来的,没必要与忠勇侯府虚与委蛇,您看这…”
趁忠勇侯还没走,北静公夫人沉声道,“侯爷,既然今日是程大小姐的及笄礼,她也该出来见礼才是。”
程南枝哪里能真的见客,不说别的,她身上的伤万一在人前露出马脚来,那忠勇侯府积年的声誉便会毁于一旦。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下头那些夫人们已经议论开了。
“姜氏连这点规矩也不懂,竟然还要北静公夫人主动提。”一位夫人拿帕子掩住鼻子,嫌弃地说着。
另一人压低声音道,“不说那妾室先于发妻诞下庶长子,就说忠勇侯还把手插到后院里,专管起那些庶务了呢!”
“啊?此话当真?”
其他人听闻都难以置信。
现如今谁家不是男主外女主内,爷们在外头打理公务奔前程,娘子们负责内宅孝顺公婆教导子女,互不干扰是彼此的体面和尊重。
那人一见众人都有兴趣,也大谈特谈起来,“这还有假?我房里嬷嬷有个远亲,就在这侯府后厨里干活的,听说这后厨采买的事情竟是侯爷亲自提点,也不见姜氏的影子,你说说这不是乱套了吗?!”
其他人听得一脸不赞同。
“啧啧,怪道这忠勇侯府落没了,一个爷们居然管起家长里短的事。”
君子远庖厨。
京城里为妻子下厨做饭的不是没有,但后厨里自有专门的厨娘负责料理灶头上的事情,爷们只须张口叮嘱两句,下厨图的是夫妻qing趣,也不会真的洗手作羹汤。
没有谁家的男人会真的考虑家里今天买几根葱、几根蒜的事情。
正因此,忠勇侯的这种行为格外让人瞧不起。
今日及笄礼,北静公夫人是正宾,按理要开家庙,在正宾的见证下,由家中、族中有德行的女性长辈作为笄者为程南枝簪发。
可到现在,主角没出现,侯府主母也不见踪影。
便有人蹙眉,“原以为北静公夫人亲自过来是与侯府关系好。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命妇小姐们的一言一行、一簪一花,风吹草动无不剑指朝堂。
忠勇侯府的夫人与北静公夫人同为继室,比不得北静公夫人,有发妻和北静公的认可。
这也是为什么北静公夫人虽为陪嫁丫鬟出身,却格外受京中妇人追捧。
天启朝三公本就尊荣无比,北静公实权在手,族中又有不少子弟在朝为官,只要北静公府一日不倒,北静公夫人的尊位便无可撼动。
忠勇侯隔得远,听不见那一桌上的莺莺燕燕聊些什么,单看嘴型也不是什么好话。
他暗骂一声长舌妇,随即又笑脸迎上北静公夫人的冷眼,“是是,今日宾客盈门,内子一时忙昏了头,我这便让她来引诸位前去!”
忠勇侯正要亲自去寻了程南枝来,他还得好好敲打这逆女几句。
没曾想那水榭尽头,满是蔷薇花的小径上,一个妙龄少女出现在众人眼前。
“父亲,女儿来晚了。”
顺着如黄鹂清澈婉转的声音看过去,一名身着藕色长裙、身姿绰约的少女,婷婷袅袅地伫立绿意盎然的花丛中。
人比花娇。
尤其是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好似一折即断。
待近前来便瞧见,她眉目秀丽,虽用脂粉遮住了蜡黄的脸色,更加凸显一对水洗过黑色琥珀似的眼,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程南枝在众人或惊艳或嫉妒的眼神中款步上前至主座,双手交叠在腰侧,低眉垂眼轻慢福身,“小女见过北静公夫人,夫人万安。”
礼仪周全,姿态曼妙,即使是宫里最重规矩的教习嬷嬷到这,也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北静公夫人盯着程南枝的身姿,从头发丝打量到绣鞋尖。
她没开口,众人不敢吱声眼观六路,一时间花园里满是寂静。
忠勇侯更是憋红一张脸,恶狠狠瞪着追随程南枝而来的姜氏。
姜氏被看得低下头,大小姐要出来,说是不能让北静公夫人久等,她有什么办法。
谁让她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继母呢。
在座宾客中有人注意到他们夫妻二人眉眼官司,也是乐得看笑话。
约摸过了半盏茶,不见她身姿有任何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