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北静公夫人慢声说道,“多年没见你,倒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她语气生硬,倒不似是在夸奖人。
更像是挖苦。
尤其后面还跟着一句。
“嗯,跟姓程的长得也不像。”
此言一出,下头就有憋不住的年轻小姐们笑出声来。
在及笄礼上被正宾直指不像亲爹,这可不是什么好话,北静公夫人的软钉子。程南枝吃不下也得吃。
程南枝秀眉微挑,直起身子,目不转睛看向北静公夫人。
她笑容单纯真挚,仿佛真听不出对方话里的讥讽,轻声道,“北静公夫人谬赞。小女生母早逝,原也没见过亲娘长什么模样,这些年深居简出,与外祖家也不亲厚。大抵是像了娘亲的长相,肖了父亲的性子吧。”
好一个四两拨千斤。
要不是在这里坐着的是北静公夫人,那下头的夫人们都想拍手叫绝了。
程南枝两句话,先是大方接纳北静公夫人对她容貌的赞同,后又祭出丧母一事,表明她自己是个爹不疼娘不在的小可怜。
如此一来,北静公夫人再说什么过分的话,或者其他小姐再笑话她,那就是欺负人了。
都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夫人小姐,不说菩萨心肠,那也少见落井下石的无良之辈。
刚才堂而皇之嗤笑程南枝的小姐们,只能闷不作声吃下这个暗亏。
毕竟人家没有明面指着她们的鼻子,骂她们欺负人。
北静公夫人微微颔首道,“既然程大小姐也来了,主礼人呢?开始举行及笄礼吧!”
被点到的姜氏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及笄礼,原本提点她的忠勇侯默默往前院退去。
家庙大门打开,香阁上整整齐齐四排红漆祖宗牌位。
正前还有一方香案,供着香油祭果。
一段唱词之后,姜氏手持梳子,一下下为程南枝将后脑勺披散的头发梳理整齐,绾成燕尾,用玉簪固定。
程南枝气定神闲,恍若今天不是她的及笄礼。
礼成之后,别的名门贵女及笄礼都有长辈来“添彩”,为及笄的女孩子戴上自己准备的头饰。
可刚才那一出,摆明北静公夫人并不待见忠勇侯府,她们便没把早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
因为没必要。
程南枝也不在意。
姜氏看出来也不会说什么。
而忠勇侯则是根本注意不到这一点。
一来他是个男子,从前也没参加过任何人的及笄礼;二来他满心满眼全是如何结交权贵,与他人攀亲,哪里还容得下旁的。
仪式结束,姜氏忙着招待各位夫人入席的空档,前院程玄知配合,程南枝让冬青去约北静公夫人就格外顺利。
水榭之外几百步,有一条小路直通家庙,外有山石树荫遮蔽,看不清路径上的情况。
还有池塘和家庙阻隔,想听见路上的人说话,除非飞到家庙屋顶上去。
程南枝在这条路上等着,直到北静公夫人被冬青领着独自前来。
她看到程南枝没好气地说道,“你叫我来到底有什么目的,现在可以说了吧?”
程南枝能够分辨出北静公夫人眼底的不喜。
她记得,北静公是遵从遗愿,让这位丫鬟成继室。
多年下来,夫妻相敬如宾,没人敢小瞧她。
姜氏不敢,忠勇侯更不敢。
北静公夫人到底是为什么讨厌她?
除了被忠勇侯连累外,程南枝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不过,既然能来这里见自己,说明计划成功一半。
“耽误北静公夫人时间,小女现在这里赔一声不是了,若为着卢二少爷的身体,一切都值得不是吗?”
程南枝俏笑嫣然,一股无名野火从北静公夫人的丹田一路烧到颅顶。
“你知道些什么?!”她双目猩红,好似程南枝说错一个字,今日便别想活着走出这条小径。
程南枝后退半步,此时北静公府的卢二少爷卢修竹并非在家里养病,而是在等死。
“北静公夫人不用心急,我对北静公府没有恶意,对卢二少爷更是。”她柔声细语将诱饵投下,“您先看看这个。”
说着,她将手上的麻布递了过去。
北静公夫人接过在手中展开,上面竟是鲜血画就,一株血淋淋的植株。
一旁还有娟秀的字体标注,北方某个山头的悬崖峭壁。
北静公夫人长舒一口气,面不改色地重新叠起收好。
见此一幕,程南枝莞尔。
看样子,北静公夫人对这草药是早有调查的,只是不知道从哪里能找得到而已。
真如此,那对她来说是一件幸事。
“拾骨草长在北地,却不耐寒,故而异常稀少。”
“比起珍惜性,更难得的是它有极好的止痛效果,对常年卧床的病人,其他不好的作用甚微。”
她没有救卢修竹的念头,对方是怎样的人,更不了解。
如果像忠勇侯或者薛元恩的秉性,不如死了算了。
现在只是想求得短暂庇护,养精蓄锐,打好后面的牌,离开忠勇侯府。
前世,嫁进薛家,程南枝曾经在某次义卖中看见过拾骨草,最后以天价成交。
可惜当时卢修竹已死,北静公夫人哪怕找到也没有用了。
那时兜售拾骨草的贩子为了哄抬药价,吹嘘找药的辛苦,说在那挂了一天一夜才得一株,将找到拾骨草的时间地点透得一干二净。
这条消息是她打通与北静公夫人关系的钥匙。
后者幽深的眸子看向程南枝,“如果有用,我会另行见你,听听你的报酬。但你若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