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亲面前的她像是年纪尚幼，有些娇纵的脾气，却也不让人讨厌。
说完，付晚清转身拉着父亲的胳膊一顿摇晃，晃得付国公老眼昏花，乐得哈哈大笑，拍着她的手背急切允诺，“哎哟哟，我的好囡囡，父亲又没说不答应，不到那份上啊！你放心，父亲一定好好想，仔细想，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我就知道父亲最疼我的，比哥哥、比二伯，比其他人都要对我好！”付晚清露出甜甜的笑容。
从前只有猫儿大小的婴儿出落得如今模样，付国公跟品了蜜似的甜，“乖囡囡。”
他就说整个国公府上下，唯有他和他的囡囡最亲近！
程南枝还不晓得付晚清背后帮她说了这许多的好话，她正忙着出门的事情。
上一回和楚剑兰达成协议之后，今天要见真章，成败在此一举，万不可出一点差错的。
所以一大早她又把冬青和蝉衣叫到跟前仔细交代几句。
话说到一半，蝉衣突然眉头紧锁，抬手示意程南枝噤声。
后者当即闭了嘴，她心知蝉衣的武功高强，能够听见有人靠近的声音，和冬青不约而同朝着门外看去。
不多时，一个小丫鬟探头进来，见屋子里三人齐刷刷看着自己一阵肝颤，怯生生地说，“大小姐，外面常忠求见。”
“他怎么来了？”冬青满眼厌恶。
常忠是个奸险小人，从前程南枝还被程道乾虐打折磨的时候，他没少做那个递刀子的人。
每次程南枝脚踝上的铁链上锁开锁，也是常忠办的。
以至于现在程南枝听见常忠的名字，脚踝处还隐隐作痛。
哪怕那个地方的伤好了，心里却是留下了阴影，怕是要带着一辈子的。
程南枝站起身用裙摆掩住作痛的腿脚，声音冷然，“让他进来吧。”
话音一落，外头常忠打着欠走进来，“大小姐，侯爷有请！”
那双眯缝着的眼睛里透着精光，似乎在提前幸灾乐祸程南枝的结局。
“小姐！”因为提前知道计划，冬青难免特别担心有变故。
又不敢在常忠面前表露，只能暗暗着急。
程南枝的事情全是掐着点来的，错一分一毫也不行。
她给了冬青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常忠，“不知道父亲找我有什么事？”
她是主子，哪怕现在垮着脸回常忠，他也不敢造次。
常忠打着太极，“大小姐过去就知道了。”
既如此，程南枝也没必要跟他废话，不过在路过常忠的时候，她凝着深意的眼眸盯着他的眼皮子，“常忠，良禽择木而栖，你也得擦亮了眼睛选主子，不然下场…只会比余婆子更惨。”
常忠心里一骇，再抬头的时候，程南枝已经带着蝉衣、冬青走出去老远，他只能跺脚追上去跟在后面。
书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一进门，没等程南枝行礼问安，程道乾便率先发难道，“未出阁的姑娘家，就不要总是往外面跑！”
她倒是省事了。
程南枝干脆停住要福身的动作，“父亲何出此言？”
程道乾噎住，程南枝的确没有做什么错事，是他看不惯她出门招呼也不带打的，为难不了蝉衣，他还治不了女儿吗？
这一犹豫的功夫，程南枝反应过来，眼中阴云密布。
所以程道乾这一出是单纯的撒气。
她哂笑道，“我是几时给家里丢脸，还是说父亲嫌弃我文不成武不就，外面人看不上？”
说的这些毛病程南枝一个不沾，丢脸的是姜氏，没能力的是程景川。
门外旁听的常忠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想大小姐当真是疯魔了，现在骂人不带脏字，还句句往侯爷心里扎！
程道乾似那被拿捏住小辫子的太监，又急又气，面红耳赤大声骂道，“舌灿莲花顶撞长辈，你如此成何体统！”
“体统？”程南枝差点被说笑了，她冷下的视线扫射向程道乾，一字一顿地反问，“父亲将母亲的牌位从家庙里扔出去的时候，何曾想过体统二字？”
这下，面色铁青地轮到程道乾了。
程南枝没有顾及他的颜面和脸色，语气平静继续诉说。
“她在世时孝顺公婆、尊敬丈夫、诞育子息、料理家务…您拍着自己胸口说说看，这些事哪一样是您那位千娇百媚的继室夫人做到了的？”
别说程道乾，把姜氏拉过来这里，她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当初秦氏是老侯爷和老夫人千挑万选给侯府选的当家主母，她不止是为了做程道乾的妻子，更是为了整个忠勇侯府的门楣。
老侯爷在世时就曾说过，可惜秦氏是个女儿身，若是男子，必定能重振安定伯府门楣。
结果他舍下老脸为儿子讨来的媳妇，被儿子弃若敝履。
想到曾经冬青娘告诉她的这些事，程南枝的语态冷淡，“为您殚精竭虑的，您不顾及她的生前死后名，反倒是躲在您身后享清福的，还顶着侯夫人的尊荣八面威风…说句不好听的，女儿不免觉得父亲您有些不知好歹了。”
此言一出，整个书房的氛围顿时凝固。
当年秦氏牌位的事情，也是程道乾为了“惩罚”程南枝才做出来的。
她抱着那块磕掉了一角的冷硬木牌哭了一宿也没能把牌子捂热，最后一把火将牌位烧为灰烬，把灰烬撒在梧桐苑的后院泥土里。
从那之后，母亲的牌位只存在于她心里。
这里面说没有姜氏的手笔，程南枝不信。
嫡妻牌位被烧，姜氏这个继室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天启朝不成文的规定，谁也不能乱了嫡庶纲常，所以继室必须尊敬原配发妻，人死了也免不了一年三炷香地敬着。
程道乾把秦氏的牌位扔出来，等于变相减轻姜氏的麻烦，上头没有这么一道牌位压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才是这府里真正的“原配”。
叫程南枝这么一激，程道乾气血上头的同时，也情不自禁回忆起昔日秦氏的诸多好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