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忠勇侯使点绊子让他没办法找南枝的麻烦。”
卢修竹轻轻合上眼，脑海中浮现程南枝的面容。
“是，奴才明白。”
御书房内，天启帝刚与北静公、二皇子商讨完政事。
作为天下共主，不得不承认天启帝是个好皇帝，但他也有皇帝的通病——多疑。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卢洪春问，“朕听说最近修竹在吃药，身体已经好多了？”
卢洪春不敢怠慢，端着肩膀拱手回答，“是…但他毕竟久病缠身多年，心性扭曲和寻常人不同，到了如今年岁仍旧不能定性，一如幼时那般言行乖张，举止轻浮。”
言辞间把卢修竹贬低得一文不值，堪称京城纨绔的典范。
好像这个儿子除了流淌着他的血脉之外，就没有值得一提的东西了。
天启帝听在耳朵里也不怀疑。
毕竟谁会怀疑一个父亲对亲生嫡出儿子的用心？
遑论卢洪春对卢修竹生母林氏是那么地喜爱，到如今也不肯再纳妾室，更不与卢夫人同房。
等于他的后嗣只有卢修竹一个了。
“唉，孩子还小，北静公忙于朝廷事务，也该多教教他。”天启帝叹息道。
若是旁人听见这话，少不得要顺着圣上的台阶下去，可卢洪春好像在卢修竹的事情格外喜欢抬杠。
“圣上，不是臣不愿意教导，而是这孩子不受教，乃顽石一块，倒不如就随他去吧，等年岁到了往庄子上打发自生自灭去，也省得闯祸败坏卢家名声。”说着卢洪春还垂首叹气，好像这个儿子给他增添的全是麻烦和困扰。
好像这不是他的儿子，倒像是政敌、仇人。
“也是为难你如此。”天启帝皱了皱眉，想到这终究是卢洪春的家事也不好多说什么。
也不知道当初那林氏是怎么想的，竟然指了一个婢女当北静公的继室，教养得卢修竹如此败绩劣性，真真坏了北静公府的好苗子，否则……
天启帝陷入沉思。
一直没吭气的齐鸣轩这时候却弯着眉眼笑看着卢洪春道，“父皇，儿臣怎么听说那位卢二公子写得一手好字，更是文采斐然，甚至远超状元郎沈适啊？”
天启帝果然面色沉了下去，目光如炬盯着卢洪春，等着他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卢洪春不慌不忙，冲齐鸣轩拱手，“二皇子殿下抬举他了。卢修竹自幼不喜读书，就好偷奸耍滑，最是无用的东西，外面那些都是谣传，怕是他偷了谁家秀才的诗作当成自己的。他哪里能和圣上钦点的状元郎相媲美，简直云泥之别。”
天启帝眼中那一丝兴趣因为卢洪春这句话湮灭。
齐鸣轩饶有兴致地瞥了北静公一眼，发现他面无表情，好似一切纯然发自肺腑。
真的爱子如命，又怎么会断了亲生儿子的前程？
卢洪春这番话是在天启帝面前给卢修竹打下了一个“不学无术”、“不堪教化”的烙印！
日后不论卢修竹有没有能耐，哪怕他真的能出彩到凭借自己的能力来面见圣颜，天启帝也会联想到今日生父的一席话，怀疑他的才能是不是造假。
居心恶毒可见一斑。
奈何卢洪春深受天启帝信任，他说的话在圣上面前终归是有份量的，齐鸣轩也不好这个时候和他针锋相对。
天启帝没察觉臣子和儿子间的眉眼官司，上了一天朝会又说这么说话，早是疲态尽显，摆手挥退众人只想下去休息，“朕乏了，你们退下吧。”
“儿臣告退。”
“臣遵旨！”
御书房的大门打开，齐鸣轩与卢洪春一前一后走出来。
二皇子已经成年，虽未封王但已经开府别居在宫外，和卢洪春出宫是顺道的。
长长的宫道上，来往的宫女太监皆噤若寒蝉，不等二人走到面前，便转过身去面对墙壁跪下不敢窥视更不敢偷听。
齐鸣轩有意要打听些东西，走得不紧不慢的。
卢洪春不敢超过他，只能一直在后面亦步亦趋跟着。
直到快到宫门前的时候，齐鸣轩终于笑问，“北静公当真无私，到现在也不打算为卢二公子请封世子吗？”
京城里付国公早已将世子人选定好，如今人在军营中历练着，只等小有所成必能一飞冲天。
另一家则是举家搬离了京城，继承人心不在仕途上，也没人在意。
三公当中唯有北静公府的世子人选未定。
“犬子顽劣无状、不堪大任，唯恐污了圣上清听。”
卢洪春像是块滚刀肉，不论齐鸣轩怎么直切，他只管把球踢给天启帝。
这种打太极的行为换来齐鸣轩一声冷嘲，“当真是他卢修竹不行，还是你北静公心里压根就没有这个儿子？”
扎心的话让卢洪春面色涨红，他怎么对卢修竹是他自己的事情，但这么多年自认没有亏待过卢修竹。
能让其安安生生长大已经是有优容，若非卢修竹运气好，又有碎玉护着，他安能在自己跟前活蹦乱跳！
联想到那张和林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卢洪春声音低沉沙哑，“殿下请慎言。”
卢洪春怒了。
因为齐鸣轩挑明了他的心事。
二皇子齐鸣轩得意得很，扬眉轻笑道，“北静公为父皇立下战功赫赫，我自然不能为难你什么，不过…”
话锋一转，齐鸣轩笑意尽数收敛，“有道是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北静公身为三公之一乃侯爵表率，切莫让不该动心思的人动了心思，否则你是知道厉害的。”
三公之一之所以尊贵，不仅因受沐皇恩，更是举足轻重，在京城权贵中拥有最绝对的话语权。
北静公不论支持任何人，都会成为齐鸣轩夺嫡中最大的障碍。
卢洪春似乎没被他威胁到，冷着脸回答，“二皇子殿下未免言重。圣上身体康健，天启朝在圣上英明神武下定然能长治久安，不需要其他人越俎代庖。”
“但愿如此吧。”齐鸣轩不再和他虚与委蛇，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翩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