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睡一觉,但也不知是否是自己心思太重,竟连仙师的药丸也失了灵,辗转反侧了一整夜。
第二日,薛至柔顶着两个黑眼圈出了门,赶往行立坊的凌空观,打算问问那老道士与那孙道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竟出资抚养他十余年,昨日来寻自己的时候,又为何只字未提?薛至柔有股隐隐的直觉,与此事看起来毫不相干的叶法善或许是北冥鱼案的突破口。她倒要看看,这个她无比敬重的,不是师父胜似师父的叶天师,葫芦里装的究竟是什么药。
身为两京最大的皇家道观,凌空观几乎占了大半个坊,余下不过三两家小户人家,也都是靠着这道观谋生计,售卖些供香供果与往来善男信女,聊以糊口。
薛至柔匆匆拾级而上,恰好遇到剑斫峰与几名大理寺官员走出门来。几人大眼瞪小眼,自然不能装没看见,薛至柔按品阶向剑斫峰行了个礼:“剑寺正真是日理万机啊,不知抓到了嫌犯没有?”
“公务之事岂能随意透露,瑶池奉还是自求多福吧。”
薛至柔故意笑得阴阳怪气,不再多说一字,颠颠爬上台阶进了观去。
到了山门口,薛至柔向今日当值的道士玄义禀明了来意,得知叶法善一大早便带着一大堆物什进宫表演去了,尚未归来。薛至柔知晓,叶法善定是为了在圣人面前举荐自己,才用法术表演作为借口,好尽快求得圣人传召。想到那年过九旬的老头此时正在徽猷殿里潜泳水府、飞步火房,只为哄得龙心大悦,好给自己查案求一个名正言顺之职,薛至柔心里五味杂陈,眼底不由起了薄雾。
叶法善不在,她便先在凌空观里探查,前殿善士信众云集,人来人往,怕是藏不住人,她便往后殿的客堂区逛。客堂呈“回”字型,中间是庭院,除了苍松翠柏、玉桥流水外,便是一间样式颇为飘逸的袡房,正是叶法善的居所。旁边几间则为客房,正值道门斋月,客房里住满了求道的信众。
看到这里的构造,薛至柔忽然来了灵感,随手敲开东侧的一间房,略做寒暄后,单刀直入问道:“敢问阁下来几日了?这几天入夜后,可曾见过叶天师房门上映照出人影?”
那人略思忖了下,回道:“三天前便来了。这几日暮鼓时分缔户时,的确有看到一个执笔伏案的影子映到那间袡房的明窗上,定是叶天师在抄写经书罢。”
道谢过后,薛至柔又来至正对叶法善袡房西侧的客堂门口,敲开房门,问了同样的问题。
“暮鼓时分去偃窗扉,的确看到叶天师房中有人影映到明窗上,像是在翻看经书。”
“呃,你确定只有一个人影吗?没……没什么小道徒来给天师添茶倒水吗?”
那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仍点点头:“是……天师年纪大了,无人近身照拂,确实不大方便。或许……这就是得道天师的修为罢。”
薛至柔道了谢,待那人合上拉门,她转身端详起叶法善的袡房来。这袡房设计得别出心裁,四面皆是落地的明纸窗,故而入夜后若袡房中有人,烛光势必会将影子映在明纸窗上。
叶法善年事已高,鲜少出门,也别无其他居所,若是窝藏孙道玄,最适合的地方便是这里。可这两侧房间的信众皆说只看到一个人影,倒是有些打消了这一嫌疑。
逛了半天全无所获,薛至柔转身出了院子。要见叶法善横竖要等大半日,于是薛至柔打算回房睡个午觉。毕竟她学籍在崇玄署,自然在此处有卧房,只是许久未住,也不知道席褥返潮了没?
薛至柔沿着回廊来到不远处的女寮,走进房间,理理床铺和衣躺了下来。查了一上午,并无什么收获,她的心情却莫名轻松了几分,估摸是因为判断出叶法善并未窝藏孙道玄,余下至于他究竟出于何等目的养活那厮,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或许那厮藏在安乐公主处,抑或是哪位仰慕他的郡王府里,与她又有什么干系?
昨夜吃的丹丸仿佛此刻才起功效,薛至柔闭上眼,未久便在后院竹林隐隐传来的莺啼声中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薛至柔在梦中打了个寒颤,她迷迷糊糊醒来,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她坐在案几旁,正是叶法善。
“叶天师……”薛至柔方用欢喜的声音去唤他,忽然想起自己此次前来是要诘问他与孙道玄的关系的,险险闭嘴,换了语气道,“天师何时回来的?悄没声坐这里,吓了我一跳。”
那人却未有所表示,依然端坐着。薛至柔以为叶法善也同自己一样打盹睡过去了,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谁料叶法善端坐的身子忽然倾倒,如烂泥一般摔在了地上。
“叶天师!”薛至柔大惊,慌张去扶他,艰难搬过他的身子,却见他颜面上竟戴着孙道玄的那副人皮面具,乌黑的血从面具黑洞洞的双眼与嘴角处流了出来。
“叶天师!”薛至柔的声音已带了哭腔,她想摘掉那面具,看看叶法善的情况,却怎么都摘不掉,四下里再度传出那个渺远的声音:“乾坤反转……冤命五道……解此连环……方得终兆……”
“不!”薛至柔大叫一声,猛然起身,发现自己原来是在做梦。这梦境逼真又吓人,惊得她一背虚汗,手足皆在颤抖。还未喘匀气,她便听窗外传来暮鼓声,抬头一看,天色竟已昏沉,心中大叫不好,赶忙从卧榻上爬了起来。
榻旁放着一餐饭食,还有一张字条,是个名叫静义的师妹所留,说是唤她不起,便给她打了斋饭,还说天师已经回到观里。
薛至柔心道这丹丸果然是不能乱吃的,吃了容易发癔症,她外出打了一盆净水,好好擦了把脸,果然精神了许多,信步朝后院叶法善的袡房走去。
从西侧客堂经过时,薛至柔恰好又碰到那个她问过话的信众,他正准备把支着窗扉的木棍取下,落下锁钥。两人视线相交,薛至柔含笑点头算作招呼,那人亦回以微笑,随即关上窗扉。薛至柔无意间看向东面,发现对面的客堂也正关窗扉,一股巨大的疑惑突然涌上心头。
等等,他们的证词,真的说明叶天师房中只有他一个人吗?他们所提及看到人影的时间便是在此时。修道之人一向节俭,叶法善尤甚,曾立下规定,凌空观自他起房中只能掌一根蜡烛。那么这萤烛之光,要如何将一个人影同时投射到东西两侧的明纸窗上?
证据如此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