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白取出提前叫工匠刻制好的“段记粮铺”匾额,挂到粮铺门头上。有伙计扯了红绸挂在门边,还有在铺子前敲锣打鼓的,一时间喧嚣不止。
如此高调行事,无疑吸引了大批爱看热闹的百姓。街头巷尾的姚家眼线见状回府正欲禀报,偏此时还有个仇玉将那姚悯喊出来应酬,姚府主心骨被拖着,下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段傲白下马并不言语,只是忙着与兵士们一同卸货,还不忘当众亲笔题了二十文一斗米的招牌,挂在门侧。
这价格一打出来,百姓先是不敢相信,只敢站在四周悄悄议论,直到一名青年大着胆子上前称了十斗,店内伙计真的仅收了两百文,并且还派人帮他将米袋扛回家中,众人都纷纷如得了癫症一般,一哄而上,又哭又笑,推搡叫嚷,生怕晚一刻这米就卖光了。
这时段傲白朝外使了个眼色,段家军神情肃穆地齐列在在铺子门口,济州百姓常年遭姚府欺压,惯是畏惧官兵,顿时鸦雀无声,不敢妄动。
见众人安静下来,段傲白走到店门口的石阶上,扬声道:“请诸位少安毋躁,我们的粮食充足,绝不溢价,为保家家户户都有粮吃,今日每户限购十斗。”
众人抬头,只见眼前之人一身白色独梭绢鹤骑装,腰系虎纹金缕带,眉下一双清澈透亮的丹凤眼,目中满是悲悯神色。
虽然高颀挺秀,但不曾刻意装扮,因此轻易也能辨出她女子的身份。
百姓见她气度不凡又衣着华贵,方才却一直与铺子里伙计一同忙碌,心中不免好奇,有人壮着胆子同店内伙计打听,那名伙计闻言一笑,颇为自豪地答道:“这是我们庆阳侯府的定西郡主。”
阽朝境内谁人不知庆阳侯,百姓听闻此言,想起段侯爷多年守护疆土、保卫他们平安的好处来,眼下侯府郡主又带来贱价的救命粮,不由便将近来所闻关于段家的风言风语抛之脑后,再望向她时如见神仙降世一般,纷纷跪下来谢恩,满眼都是虔诚与感激。
段傲白虚扶一把,又浅笑着温声道:“各位请起。为稳定秩序,还请列队,购十斗者来左侧,其余的来右侧。”
话音刚落,众人便自觉开始排成两队,因着段家军立在铺前,也无人敢打闹生事。
忽然人群中一名衣衫褴褛的老伯连滚带爬地挤上前来,跪倒在段傲白面前,大声悲泣着喊:“可是......郡主大人,家中还有妻儿病着,小人是真的一文钱都拿不出了!”
段傲白连忙上前搀住那老伯,又听她安慰道:“诸位家中若有难处,实在拿不出钱来,便再列一队,依次登记名册,帮铺子里做工,便可包一户的饭食。”
那老伯闻言泪流不止,坚决不肯起身,非要磕几个头,段傲白只好用力一抬手,将他扶起,交给司徒见毅,想起他说家中有人病者,又叫他寻个郎中随老伯回去。
众人见她衣冠楚楚,干净体面,却丝毫不嫌那老伯身上腥臭与灰土,不由都十分动容,纷纷直赞郡主仙人容颜,菩萨心肠。
为了不叫有些狡猾之辈钻了空子来牟利,段傲白特地要司徒见毅带一队兵士去到众人家中考察一番,若情况属实,再行录用,工钱也是悄悄发放,以免遭人嫉妒。
这一日,段记粮铺门前往来人马络绎不绝,众人皆是眉开眼笑,扛着大袋粮食,心中满满的喜悦,热情地同还没去购粮的乡邻说着这件大喜事。
一时间,济州城内仿佛平添了许多生气,自中原大乱、姚氏招兵囤粮起便若行尸走肉的众百姓,撇去了常年麻木的神情,终于能像个活人一般走在街头了。
...
日暮时分,城内有点余钱的人家都买上了米,没钱的也都做工换了顿饱饭。
仇玉与姚悯畅饮了半日,直到快要离席,精骑营近卫才将姚府的小厮放了进来。
那小厮跌跌撞撞地进屋,一见仇玉在场,一时间欲言又止,姚悯此时却是已打定主意要攀仇玉这棵大树,当即大袖一挥道:“有话便说,没什么是仇将军听不得的!”
那小厮磕了个头:“回大人,小的今日去东大街采买,发觉赠与将军的粮铺甚是火爆,小的一时好奇,便去瞧了一眼,却发现那粮铺门前站了个女子,说是定西郡主,正卖着二十文一斗的白米。”
姚悯闻言一时间竟有些看不明白了,他心中隐隐有怒气升腾,却不敢对仇玉使凶,于是佯作焦急道:“这......仇将军不然快去查查?莫要是哪个不懂事的坏了您的生意啊?”
谁料那仇玉神色尴尬,连连给他道歉,“姚大人莫气,都怪仇某做事不仔细,不知怎么走漏了消息。您也知晓,郡主是侯爷的掌上明珠,即便是本将军也不敢轻易得罪。”
姚悯听他话语间还在维护那个郡主,霎时火冒三丈,恨不得当场与段家翻脸,一个棘手的仇玉还不够,又来一个定西郡主做这愚蠢的善事!然而,段家军铁骑还在城内虎视眈眈,私军兵符也早被迫交了出去,主力早已被调走,凭他身边剩下的这几千败军,当真是毫无资本与之相斗。
见姚悯脸色越来越黑,仇玉举杯站起身来,几步来到他身侧,敬酒道:“我敬姚大人。”
姚悯眼瞧着那健硕的身影停在自己面前,巨大的阴影挡去了窗外的日光,他深吸一口气,端起酒盏,同仇玉碰了碰杯。
仇玉将酒一饮而尽,“郡主心软又贪玩,还望姚大人包容,仇某这就回去劝说郡主。日后,咱们的生意还要照做,届时姚大人的损失,仇某自会想法子补齐。”
姚悯恨恨地望着仇玉背影,无力感顿时席卷全身,如今他的兵没了,可是一点反抗的资格都没有了,他只好暗自祈祷这蠢郡主只是一时大发善心,仇玉能将她劝服。
就这样又耗了月余,姚悯的人却打探到那定西郡主在曹州的存粮仍余数十万石,甚至有些万念俱灰。
姚家借出去私军,无异于自断一臂,姚府开的数间粮铺已一月不曾有人光顾,就连往日的常客也都不再来了。
谁都不是傻子,放着那二十文的贱价粮食不买,为一点旧日交情来买的姚家的“金子米”。
可若是再这般僵持下去,这些年屯下的百万石米粟可都要烂在仓里了。
无奈之下,姚悯只好下令,姚氏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