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塔顶聊了许久,天色也逐渐暗下来,林间偶尔传来一两声兽啼,段傲白正想着是否要招呼大家回城,忽然见到山脚下有一队人正在上山。
可别是刘家残军!
段傲白脑中的弦迅速绷紧,一双眼仔细注视着山道。
那队人马擎着火把,起初看来仅有豆大,渐行渐近时,段傲白才发觉为首的二人正是自己的父兄。
段傲白连忙同江衔月说了一声,顺着柱子几步滑下塔来,上前去迎他们。
抬眼瞧见段鹤来与段宏嘀咕了几句,接着打马也朝她快速奔来。
“阿婵!”不过一瞬,琉璃骨载着段鹤来便跑到眼前,他跳下马来,拍拍段傲白的脑袋,笑道:“怎样,下午玩得还开心吗?”
段傲白兴致很高,笑着点点头,问他道:“爹爹怎么也来了?”
“这几日事多,不过总要忙里偷点闲。”段鹤来说着便牵住她,“走,爹安排了好戏,咱们去瞧瞧!”
夜色渐沉,段宏带来的人在空旷处生起了火堆,大人围一堆,小孩围一堆,也是其乐融融。
佣工为众人布了酒饮,从火堆上烤起了野味儿。
段傲白向来不沾油腻,段鹤来拿竹签子串了块羊里脊,递给她道:“尝尝。”
段傲白接过咬了一口,只觉甚是鲜美,夸赞几句,又小声道:“兄长可还记得当日咱们疑心家中出了细作?”
段鹤来点头,“记得,你不是同我说是一个姓司徒的副尉,是月卯人?”
“他是月卯人,可我疑心真正的细作不是此人。”
段鹤来闻言变了神色,“阿婵,仔细说来!”
“雨夜那日我便疑心他们是否借雨去防精骑铳与火弩车,十五那日,霍行砚领兵入阵,那银甲军见了精骑铳就抢,还知晓拿水去泼,更叫我确定了这一想法。”
“细想此人,分别给阽皇与刘世伯提供过情报,可若其为阽皇走狗,怎会连我如今的画像都没有?若是刘世伯的手下,刘家军怎会接到阽皇密令才迟迟赶来?”
“咱们身边应该还有一个立场不明的细作。”
段鹤来听完神情愈发凝重,“此事我会派人追查,咱们平日里都要多加小心。”
段傲白点头答应,接着又问他:“今日父亲可有说什么要事?”
“有些爹叮嘱过的我不敢同你说,不过还有几件小事。”段鹤来边抬头四下望了两眼,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这才接着说下去。
“行砚护驾有功,爹打算重用他们,加上霍璠大人因病至今不肯露面,爹原本准备直接让行砚接管徐州。”
“不光如此,爹还给行墨兄封了个武官,随我殄虏营南下。”
段傲白觉得奇怪:“霍行墨?此人体弱,又不曾掌兵,如何要他南征呢?”
段鹤来点头赞同,答道:“因此我猜测,爹是对霍家仍有所怀疑,多少有挟行墨兄为质的意思。”
“师公不曾反对吗?”
“霍公十分淡然,反倒是行砚,说要替行墨兄跟随在爹身边杀敌,央了他许久,爹才改口要行砚随军,行墨兄留在徐州管事。”
说话间那块羊里脊已有些凉了,段傲白边思索着,边几口吞了下去。
段鹤来又串了一串递给她,“除此之外,爹留我问了不少你的事,似乎已发觉你与月卯有所接触,虽看不出他反对,可你最好自己寻个机会同他说明了。”
“还有月卯提供的那些火器,仇玉只与我说了,可当日在场的精骑军数千,里头必定有爹的眼线,今日爹虽未提此事,却八成早已知晓了。”
段傲白神色逐渐漠然,言语也没了起伏,只平淡地问:“爹是怎么说我的?原话是怎样?”
“说你在鲁地步步走得顺利,似是被人领着走,叫我看住你,莫要上了人家的当。”
段傲白点头道:“这话说的不错,我每一步都走在霍师公算计之内,可莫要忘了,这第一步,是爹爹亲自推的。”
段鹤来依旧耐心劝她:“阿婵,我知晓你心中委屈,也信你能够慎思明辨,只是咱们所行之事险过火上燃冰,真正可信之人并不多。爹给你留了台阶,因此此事绝不能让爹先提,否则必成你日后的把柄。”
这些道理她怎会不懂,可是爹爹又怎能怀疑她有二心?她不过是气愤父亲的多疑罢了。
段傲白沉思片刻,最终还是点头:“好,我会去跟爹说。哥,你放心,我断不会因此与你生了嫌隙,去靠近月卯的。”
段鹤来见她应下,终于松了口气,可见她仍有些许失落,再度开口道:“咱们隐忍如此之久,此刻箭在弦上,咱们一家人需得同心协力,做兄长的已向你许诺过太多次了,实在心中有愧,可愚兄还想请你再等一等,阿婵,一定等一等我!”
“我懂,爹在你身上如此耗尽心力,莫说这点时日,便是百年千年我也等得。”既是应下了,段傲白也不再纠结,反而与他说笑起来。
将话都说通了,二人也就撇去不快,敞开怀吃喝了。
这时忽然有几名壮士抬着高大的铁架走到近处来,边吆喝着号子,边卯足了力气,一个个浑身大汗淋漓。
段傲白伸长脖子探头看他们,此前未曾见过这般阵仗,也不知是要做什么,又看到后面几人抬着几口大瓮,顿时更加好奇。
只见那几名大汉呼喝着,执起长棍与柳木勺,自那瓮中舀了一勺金红的液体,蓄力片刻,用力朝天击打。
霎时间,漫天火星猛地炸开,有些飘飘摇摇落到地上,更多是化作细碎的闪烁消散在夜幕中。
天地间明了一瞬,随后转暗,绚烂的星火映在人们面上身上,又倏然隐没。
段傲白有些怔愣地望着那紫黑的夜空,眸子里不由闪过柔和地光。
壮士大喝一声,又是接连几道铁花绽开,虽是转瞬即逝,却格外璀璨动人。
“阿婵,生辰快乐!”
正看得入神,耳边忽然传来段鹤来带着笑意的声音。
段傲白偏过头看他,段鹤来已经捉住她的手,套上了一只银手镯。
“这是我前几月亲自打的